李長青不願意太失控,但這會看著民宿里大家都在努力,那股火氣就變成爐里通紅橘亮的碳,烙到神經上,邊緣燙出火點子,又冒出苦黑色的煙。
他費力八勁兒地守了那麼多年家,除開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身世,李長青壓根也沒在乎過別人說他是撿來的,質疑也好嘲笑也罷,這些都是沒法控制的事情,他總覺得只要自己一家人還好好的就很滿足。
可是幾桶油漆就能毀掉多年堅持,李長青回頭望一眼,從院裡頭都能看到鮮紅的油漆滑下牆面,他的情緒也被這個刺激人的顏色挑得翻江倒海。
說到油漆。
他又低頭去看竹聽眠鞋上的油漆點。
這個人最喜歡穿淺色的衣服鞋子,還愛往外頭展示,但凡買到心儀的,總要拿著下樓炫耀一圈。
也不曉得她在炫耀個什麼勁兒,但是她抬著東西轉圈時,李長青就是挪不開眼。
他喜歡看她開心的樣子,但好像她總是在為他的事情勞神,也沒能開心多少回。
李長青緊著眉,重重地嘆了口氣,額心驀地戳上來一點涼意。
竹聽眠本想和李長青聊聊後續,擔心他太過自責,這才先讓他瞧瞧民宿會如何對待這件事兒,又怕他氣到衝動,所以她特意同賀念多講了會話。
誰知道一轉身瞧他,臉色越發沉重。
樓下的事情都已安排好,剩下的是賀念也會看著辦,竹聽眠這才帶著李長青上樓。
「我再買一雙。」這是李長青進房間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話是:「我能處理好。」
他望著竹聽眠,眼裡全是亮堂又炙熱的堅定。
「我沒懷疑過你,」竹聽眠說,「但你得告訴我你具體準備怎麼做。」
李長青歪了歪頭,用目光詢問她。
「這事兒要是我處理,會傷了很多人的面子,」竹聽眠手指在膝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但一定會很解氣。」
「我知道,」李長青以為她還是在擔心,又保證了一遍,「我真能處理好。」
「畢竟是你們家的事兒,我不好干預。」竹聽眠轉過來看著他,「所以你要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她又指了指對面那個單人小靠椅,「來坐。」
「我真能處理好。」
「坐。」竹聽眠說。
已經是很強硬的態度。
李長青徹底不明白了。
按理說,竹聽眠要處理這件事是情理之中,畢竟遭毀的是她的民宿。
但二叔這事兒的確是李家的內部問題,而且又要考慮老太太,其實李長青這會也說不上具體怎麼辦。
他是不怕外頭怎麼傳自己,但會害怕讓奶奶傷心。
無論過去怎麼樣,李善終究是奶奶的親生兒子,是李長青老爸的親弟弟。
是李家人。
這事兒他們做得不對,但李長青一時之間也說不明白具體要怎麼辦,又必須對竹聽眠做出保證,就算是拿不清她為什麼想聽。
治安小狗苦惱起
來,瞄了一眼竹聽眠,又繼續低頭沉思。
哪一頭他都想擔住,李長青誰都不想對不起。
竹聽眠看他就差沒有當場表演頭頂冒煙了,抽了張紙巾揉成團去砸他,語帶怨懟地說:「你倒是保證得快,結果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李長青接住那團紙,低頭瞧著,只覺得心臟也被擠出了同樣的皺褶,想了會,還是悶聲開口。
「這件事我只能答應你一定會處理好,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要回家和奶奶商量,我不能自己做主。」
竹聽眠聽著聽著,眉頭也跟他一同皺了起來。
怎麼就不是你的事兒?
他們年節里誰也沒顧,張嘴罵人,顛來倒去罵的都是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先考慮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呢。
怎麼會這麼懂事啊?
「還要商量?」竹聽眠沉聲問。
「要的,」李長青點點頭,發現她臉上已經展現出不悅,又趕緊補充說,「但一定會給你個合理的交代,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
誰受委屈?
竹聽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細細地理了一遍李長青說過的話,這才發現他完全搞錯了重點。
「你以為我是在為自己說話?」她問。
「怎麼可能。」李長青及時否認。
竹聽眠盯著他。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他們這樣來打擾你,說些不中聽的話,」李長青說,「我也知道你有本事,一定能解決好這件事,所以你想聽我要怎麼解決,看看夠不夠解氣。」
就這麼胡編瞎猜地講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