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聽眠看向他的眼神已經帶上了疏離。
「你敷衍得太明目張胆。」她說。
「倒是還有一個圈子內的故事,我不太方便同你一個圈外人說。」孟春恩說。
居然拿喬起來。
「好,好好好!」竹聽眠坐直身子,「我現在是外人是吧,好得很,遲文,勞駕前邊路口停一下,我是不能和孟少爺一起玩,沒資格呢!」
「三句都哄不出來是吧!這是你道歉的態度嗎竹聽眠!」孟春恩故作嚴肅,結果沒能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就差沒把車頂掀了,竹聽眠見他樂成這樣,也跟著笑。
之前在名利場折騰,倒是很久沒有這樣和好友面對面暢懷大笑了。兩人都笑出眼淚,互相瞪著,同時收聲,又噗嗤一同笑出來。
遲文早已習慣,抿著笑開車。
「我說你要真那麼關心,幹什麼不讓李長青跟過來。」孟春恩抽出濕巾抹臉,又給竹聽眠遞了一張。
她接過去就直接蓋去臉上,腦袋後仰,靠在車座上說:「不是我不讓他來。」
雙手沒事兒乾的時候,她總是習慣用左手墊著自己右手。
孟春恩盯著竹聽眠的右手看了好半天,終於說:「好啦,我就告訴你吧。」
竹聽眠立刻扯下臉上的濕巾。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就我們木作圈子裡有個大能,快成精的那種老妖怪。」孟春恩開始故弄玄虛。
「孟春恩。」遲文提醒他注意言辭。
孟春恩瞥他一眼,姑且算是把聲音壓下去幾度。
「老遲很尊敬那前輩,一般人可摸不透那老爺子的脾氣……」
經他介紹,竹聽眠也算了解些故事。
大概就是他們這木作匠人圈子裡有個頗有名望的老先生,正找一個能夠繼承自己衣缽的人做關門弟子。
木作交流會上通常會安排點臨場技藝表演,參會者切磋一二,排名和結果都無傷大雅,大體上比較輕鬆。
「但他偏偏要提前宣布主題,讓大家做準備,之後再角出勝者,」孟春恩說起這事兒也覺得納悶,「關鍵是前幾次都有人勝出,也沒見他收了誰。」
「嗯?」竹聽眠哼了一聲。
孟春恩笑起來,「你『嗯』個鬼啊。」
「這次什麼主題呢?」竹聽眠問。
「你要參賽麼問那麼多?」孟春恩已經是明知故問了。
竹聽眠是乾脆轉向遲文,「我跟他真的沒法溝通了。」
遲文說:「你多包涵,主題都寫在邀請函里的,參賽的人都能收到。」
「那李長青?」竹聽眠問。
「當然受邀啦,」孟春恩指指自己,「我親自通過審批流程的!」
竹聽眠立馬鼓掌誇讚,「你真棒!」
孟春恩就打趣她可真能變臉。
「我給準備了點酒,慶祝會的時候喝吧?」竹聽眠提議。
孟春恩難免對她側目,「姐們兒,你這有點過分自信了,憑什麼就慶祝了啊?他李長青一定能得獎?」
「兄弟,」竹聽眠好笑道,「你們參會人員都住我這,不論誰贏,我都得做東啊。」
孟春恩又開始另闢蹊徑,「好啊你,居然對李長青那麼沒有自信。」
「你這叫做胡攪蠻纏。」竹聽眠點評,放任孟春恩詭辯,等他稍微安靜些,又問,「李長青的邀請函誰送過去的啊?」
至少今天還在民宿的時候沒聽說過。
「不告訴你。」孟春恩報復她。
這倒不是不能講的事兒,但還有一件事,孟春恩不準備現在告訴她。
反正竹聽眠到地方後很快就能發現。
「你們手藝人出來採風,都是這麼多人嗎?」
「與會人員,拿到邀請函的都會來,」孟春恩勾下墨鏡,十分故意地說,「除了一個人,因為被你拋下,只好姍姍來遲。」
明明,已經刻意不去想,被孟春恩這麼一勾一勾的,關於李長青被留在民宿之後的表情,竹聽眠腦中已經有了具體影像。
心中略有愧疚。
「你不早說,你肯定是故意的。」竹聽眠說。
「我哪能未卜先知你已經不再和他黏在一起。」孟春恩擺擺手,和她站大草坡上靜靜地看了好半天。
草野廣闊,遙遙遠遠地鋪開,電力風車的白色刃片旋轉緩慢,引得人不由自主地與它呼吸同步,然後心境也變得遼闊,饒是肺腑仍在吞吐愁緒,也被薄雲漸漸削平,變輕,往上飛。
她居然在恍惚中認定,太陽越來越近,整個宇宙即將落下。
竹聽眠感到不同以往的平靜,乾脆重新挑起話頭,「這次的主題是什麼?
「不破不立,」孟春恩說,「不比手藝,比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