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實在愛做弄人。
從很多意義上來說,不論過去還是現在,竹聽眠都自認配不上李長青的感情。
她還是有很清晰的自我認知的。
其中緣由曲折十八彎,竹聽眠無法說給張桂香聽。
可張桂香已經扭頭看她。
老太太好歹年紀在這,閱歷更是豐富,瞧得明白竹聽眠臉上因為陷入回憶而展現的受傷。
所以也沒再說硬話。
「酒還有點,改天讓長青給你送過去。」
竹聽眠立馬表達感激,末了搖搖頭,說:「我讓賀念上你家取,賀念你知道吧,就我那新來的小伙子。」
「搞不懂你們這些人,」張桂香擺手催促她,「快走。」
竹聽眠就沒再打擾她,繼續拎著包亂逛,打算以釋放體力的方式來放空大腦。
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她。
但她這會沒有說話的想法,就裝作沒有聽到,不做搭理。
可那人很堅持,一定要追過來,一連串地喊著:「小竹老闆,小竹老闆!」
中間還夾雜著兩聲很低的「媽」。
總體上來講就是一個人在追,一個人在攔,但是沒攔住。
對方追到竹聽眠腳跟後面時喊了一聲,然後直接伸手拽了竹聽眠一把。
拽的右手,隔著彈力手套正正捏到手心。
痛感清晰又劇烈,毒蛇一般狠戾地沿著腕脈鑽到心窩,不過眨眼的時間,竹聽眠半邊身子頭疼得發麻。
她本來正在自我消化情緒,痛意卻在此時火上澆油,害她前功盡棄,所以轉身看人時,表情絕對稱不上友善,甚至冰冷得有些滲人。
情緒往往能精準傳達,只看接收者是否在意。
拉住竹聽眠的是個四十上下的女性,瞧著眼生,沒打過交道。
她被竹聽眠的目光刺到,悻悻鬆手,又笑起來,「小竹老闆,剛才喊你幾聲,你都沒聽見。」
竹聽眠依然盯著她看,直到那張臉上的笑意褪去,她才看向旁邊站著的人。
是槓子。
她正拽著中年女人的手臂。
「這是你媽?」竹聽眠問槓子。
槓子點點頭,又看向竹聽眠的右手,「你手。」
「沒事,」竹聽眠說,又看向那個中年女人,「什麼事?」
「沒事嘛!我能有什麼事,就是街上看見你想打個招呼,」中年女人自來熟地說,「你喊我牛姐就可以,牛阿姨也行!」
「好的,」竹聽眠迅速扯出一絲笑意用作敷衍,然後說再見。
她才轉身,牛姐又習慣性地伸手想拽,槓子用力扯住人,大喊:「媽!你幹嘛啊!」
「你個小賤人你要扭死我嗎!」牛大姐用力拍開槓子的手,打得很響。
竹聽眠緊了緊眉,還是站定,轉身去看這對母女。
牛大姐像是生怕這個脾氣古怪的城裡老闆立刻離開,也不多廢話,趕緊說明自己的意圖。
她說自家女兒帶回來床單,又穿了身新衣服,聽說是來開民宿的小竹老闆送的。
「小竹老闆,你不知道,我家這個女兒手腳不乾淨,從小就愛偷東西,」牛大姐表情憂愁,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的,說自己因為這個女兒操碎了心。
「她不是偷的吧?你還是回去檢查一下。」
這位母親這樣問,很替人著想的樣子。
「她沒有偷,是我給的。」竹聽眠看向槓子。
槓子瞪著自己老媽,嘴巴微張,像是被當街甩了一記耳光。
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顯然已經難以忍受,可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得出來。
牛大姐只顧說自己的,痛心疾首地再三確認女兒沒有偷東西。
「你不知道吧,我女兒不愛洗澡,她身上髒得很,穿過的衣服我是不建議你再拿回去了,床單也是。」
她說。
對著陌生人傷害女兒的尊嚴,精心設計這樣一場苦肉計。
居然只是為了一床被單,一身衣服。
竹聽眠還看著槓子,看她像是聽到拍賣錘落下時無助的展品,無力又認命地閉上眼。
「是親生的嗎?」竹聽眠問,又說,「我覺得不太像,牛姐是吧,你讓我有點噁心了。」
她已經安靜了許久,叫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認真聽還是在出神,猝然講一句話,對面的母女倆都看向她。
槓子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