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帶著緩聲說:「辛大嫂他們家不一樣,他們沒惡意的,你也,不至於說那麼嚴重吧。」
沒想到竹聽眠直接把筷子放下,「這麼好為人師啊?」
突然被架到沒能預料的高度,李長青眨了眨眼,「我不是要教你。」
「也沒少教,」竹聽眠問,「合作合同白紙黑字,說明白了要雇誰,今天這家帶老婆來,明天就能有別人帶老婆來,這是工地,非雇員出了事你能負責嗎?」
李長青看著她。
竹聽眠乾脆靠到椅子上,「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帶人來,多了一個人幫忙,我要不要多付錢?付了,別人會怎麼想呢?不付,我就要變成占便宜的人。」
李長青低聲講:「話是這麼說。」
竹聽眠伸出根指頭戳戳面前的桌子,「我不是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別人不記回報幫助的人,他們可憐,沒地方去,我就應該讓他們有事做嗎?李長青,世界上可憐的人很多,我憑什麼要負責?」
李長青本也不想勸說什麼,一是沒有立場,二是竹聽眠考慮得的確沒錯。
可真聽到她這麼冷硬地說出口,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可能你之前的工作生活不是這樣,但小鎮裡互相幫襯不是因為可憐誰,就是因為……我幫你,你幫我,日子就能過下去,以後你的生意總是要在這做的。」
他是真心希望竹聽眠在秋芒鎮的生意可以順順利利。
竹聽眠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偏頭看向窗外,熱浪潑在瓦上,翻滾著模糊視線。
「我很奇怪,印象里你並不是一個喜歡強加論斷的人,怎麼總是評論我?」她緩緩轉頭看過來。
李長青皺起眉頭,「什麼時候?」
「說我沒吃過苦,覺得我現在的一言一行都是因為之前的工作生活,你覺得我在俯視你們,因為我生活優渥尊貴。」竹聽眠說,「我問你,我人生地不熟,今天所有人覺得我禮貌,明天就能有人因為我好說話而欺負我,那個時候我怎麼辦呢?我先說明自己底線有問題嗎?」
沒問題。
但你怎麼就人生地不熟了呢?
李長青沒吭聲。
他明顯察覺這才是竹聽眠真正動怒的樣子,立馬在身邊豎起一道牆,目光乃至呼吸都帶著距離感。
竹聽眠沒有放任他沉默,「我在自視清高,你就是這麼認為的。」
李長青想否認。
竹聽眠才瞧出他想要搖頭,立刻說:「別撒謊。」
「是,但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李長青果然就不再撒謊,先承認,又解釋,「主要是你付的款,就是很多人一輩子都——」
「你真說啊?」竹聽眠打斷他,又講,「你也挺記仇啊。」
李長青:「……」
沒人提買房子的事兒啊,你自己提的。
武斷了。
李長青以為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撒謊,這才知道了厲害,抿了抿嘴,沒有重複,但也沒有收回。
可沉默也能刺人。
「你才幾歲李長青?怎麼那麼喜歡教我?」竹聽眠收握了一下左手,開始荒謬地挖苦,「工作工作,我已經沒工作了。你那麼好心,你給我找份工作吧,要不然你乾脆娶我養我好了。」
李長青很牴觸聽她說年紀,於是問:「為什麼要提年紀?」
竹聽眠氣笑了,「你說呢?」
對峙無聲展開,氣氛並不融洽。
「已經二十四了。」李長青突然說。
竹聽眠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可以。」李長青又說。
竹聽眠一言不發,就看著他要幹什麼。
「我說我二十四了,」李長青總結給她聽,「如果你工作或生活需要我幫助,我會盡我所能。」
「但是,」他一本正經地警告,「別再總開這種玩笑,什麼娶不娶的。」
他最後一句話的音量呈階梯式下降。
並未影響整體效果。
竹聽眠相當震驚。
什麼「你給我找工作」或者「你養我」這種話,真的特別幼稚。
竹聽眠本不至於和這麼一個弟弟講這些,但那些隨意斷定的話從他嘴裡冒出來,就是讓人聽得火大。
本來在認真生氣,結果所有被李長青這句毫無預兆的警告撲滅。
這是在幹嘛?
緊繃的情緒被掐斷,竹聽眠找不到合適的節奏繼續吵下去,也努力過,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來。
「你,」她無法嚴肅,只好強硬一點,「滾出去。」
她居然還笑出了聲。
李長青感到被輕視,固執地重申:「我沒有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