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青看向手裡還掛著洗潔精泡沫的那隻碗。
應該給她煮清湯寡水的,他開始試圖幻想報復。
「我覺得不夠。」竹聽眠嗓音很好聽,說出口的話卻不動聽。
李長青懷疑她這兩天打入小鎮情報傳遞人員內部一定聽到了什麼。
老屋本來是李家的,後來分開住進新房子時,老爸念舊,乾脆讓幾個叔嬸定價,他出錢買下來,當時不知道小鎮還能發展旅遊,也沒想過回去住,只是留個念想。
那場災難之後,李長青輟學回來在小鎮做木工,撐著鋪子,也為照顧那九家人。彼時變賣一切給過賠償款,於公於私,數額都太微薄,連應賠數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每個月做活也能掙些,每天買了肉菜挨家挨戶地送,勉強維持,存款是沒有的,病也是不敢生的。
賣房子的這個錢,拿到手也得分出去賠,兩百來萬看著很多,九家人,十條命,李長青一毛都剩不了。
也不想剩。
李長青窮得天知地知,用錢很容易拿捏他這個人。
他合理懷疑竹聽眠知道,畢竟很多人愛把他家的苦難當做談資。
惡意可以出於任何目的,也可以沒有目的,主要是看道德。
竹聽眠剛好又是個遊戲人間毫不在意的人。
李長青並不期望任何人好心相待,主動說:「你要我賠多少?可以直接從房款里扣。」
竹聽眠問:「安靜這麼久,心裡罵了我好幾句吧?」
李長青把碗放去水池上,又把手洗乾淨,安靜地等她回答。
心情微妙且複雜。
「我不要你賠錢,」竹聽眠眼睛看著斜下方,眨了眨,慢吞吞地說,「我想要……」
話說一半,又歇了聲。
想要什麼呢?
竹聽眠有些懊惱自己尚未想清答案就開了口,稍不留神戳去人傷口上,過會還得哄不說,這下把局面搞得有些尷尬。
她來到這裡本質就是逃避,李長青和這裡所有人都不一樣。
身在悲劇,堅韌又強大。
試圖功利,卻顯得拙劣。
很有擔當,充滿安全感。
當然,長得不錯,身材尤其紮實。
竹聽眠既俗氣又理想,以上種種,於她而言都是吸引,想要多瞧瞧這個人,似乎也是必然的選擇。
沒夠到喜歡或者心動,但相處時感到舒適是顯而易見的。
失去勇氣的逃難者遇到一個責任感富豪,難免想多瞧瞧。
她說:「我要別的。」
又重申:「我不要錢。」
「什麼別的?」李長青問。
竹聽眠覺得這個答案不好總結,如實回答:「不太好說。」
李長青眉頭擰得更緊,比錢還昂貴的東西無疑是難以給予的東西。
「你不會,你不會是想要我那個吧?」
「哪個啊?」竹聽眠好奇抬頭。
李長青壓低聲音說:「你們城裡那種,我不行。」
面上帶著沒必要的正直與坦然。
「你怎麼還搞地域歧視?」竹聽眠覺得他有些嚴肅過度,反應了會,最後極其敬佩地得出結論,「你覺得我要,哇,李長青?」
李長青這才頓悟自己誤解了,又因她這麼直白的語言而侷促,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憋出句:「是我想太多了,對不起。」
他轉身繼續洗碗。
竹聽眠朝他喊:「原來你一點都不單純!你把我帶壞了!」
李長青只當自己聾了。
竹聽眠很擅長借題發揮,完全不顧人死活,「居然還有這個選項,那我考慮考慮?」
尾調因為故意逗弄,快要飛揚上天。
李長青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把手裡的碗一頓亂搓,從牙縫裡擠出「別考慮」三個字。
「為什麼不肯?」竹聽眠追問,又說,「要說起來,你
的身材很不錯。」
李長青忍無可忍,再也顧不上任何禮貌:「竹聽眠!」
竹聽眠眯起眼,「你聲音好大。」
李長青一噎,改為小聲警告:「別開這種玩笑。」
竹聽眠就歪著身子看他,「害羞啦?」
李長青偏頭不讓她看,覺得夏天真是熱得要命,好在竹聽眠終於安靜下來,不再說讓人聽不下去的話。
可是未免安靜得太久,李長青又不習慣起來,想要回頭偷看,卻正正地對上她的打量。
「李長青。」竹聽眠喊他。
「啊。」李長青回應她。
「李長青,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啊?」竹聽眠問,「以前有人對你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