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她說。
其實這份暗戀已然改換定義,與其說是喜歡那個人,不如講實在難忘那樣一個溫柔善良的身體裡存在的勇敢能量。
李長青疲於生活,擁有這樣一個美好的、親眼見過的勇敢符號,很大程度上支撐他度過這些年。
只是近來夢得頻繁了些,甚至還變得混亂,居然夢裡代入了別人的臉。
真的很不應該。
李長青久久未能回神,坐在床上搓臉。
擱在床頭的手機亮了一下,在夜色中尤為顯眼。
李長青眯著眼把手機摸過來,發現是竹聽眠白天聯繫的那個電話。
【好的好的好的,拜託這位機主幫忙照顧眠姐,如果可以的話,請儘量不要讓她單獨待著,身邊最好有人。】
李長青去接了杯水,又回來拿起手機反覆看了幾遍這句話。
怎麼說得像竹聽眠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離開監護人就活不了一樣。
回憶白天的相處,這個看法似乎是個誤會。
李長青把手機丟開,揉了揉頭髮,暗自抱怨竹聽眠那句不太客氣的話後遺症太嚴重,也不曉得今晚還能不能睡著。
三分鐘後,他已然滑入了睡眠深處。
真正睡不著的另有其人。
竹聽眠隨便找了一家民宿,房間裡還帶著裝修的新味。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看著黢黑的屏幕尤不解氣,在行李中翻出本筆記,撕下一張,寫了「閉嘴」二字蓋去手機上,這才稍微覺得舒服一些。
單手洗澡是件很費勁的事兒,她裹了幾層塑膠袋,傷口依舊見了水,此時又痛又癢。
竹聽眠只好仰頭細想明日行程,把每一個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還把平板支好,連上民宿的網絡,在耳邊放著白噪音催眠,甚至腳心相貼保持還陽臥的姿勢。
她認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
然後失眠到天亮,民宿後院養來不知幹什麼的那隻公雞嚎開第一嗓子時,竹聽眠終於勉強入睡。
*
李長青醒了個大早,睡得神清氣爽,為老屋售出而開心,並且文思泉湧,漱口時把想好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下樓吃早點前把它寫到日記里。
[昨天買主來了,叫竹聽眠,人長得很好看,說話時而客氣,時而奇怪,害我夢見她,不過感謝她,或許明天開始會有好日子,後天也行,能好起來就可以。]
寫完,李長青朗讀一遍,覺得自己文筆有較高的進步,果然書沒白讀,很是滿意。
陳蘭磨了豆漿,和兒子打過招呼後和往常一樣抬著早點出門,準備給自己住在對門的婆婆送去。
李長青每天的胃口都很好,坐下就往嘴裡塞了半根油條,心滿意足地嚼起來,接著看已經走出去了幾步的老媽折返回來。
「長青啊,你說,我怎麼就是覺得不太靠譜呢?她那助理真能過來嗎?」
李長青幾口把油條嚼爛咽了下去,先安慰老媽,「人家錢都付啦。」
就因為竹聽眠並不太能成事兒的態度,李長青昨天又跑了趟置業委員會。
「沒這麼爽快的買主,錢打了,但是中間牽扯代理人的問題,手續完成也需要代理人到場,而且什麼章啊證明啊,都在她助理那,人不來,這交易也沒法做啊。」
委員會的人是這麼解釋的。
又問:「買家不是都來了嗎?怎麼你還來找我問。」
李長青想著那個一問三不知的祖宗,心說她連付了多少錢都不知道呢。
而且她讓我退下。
但這些也不好講太多。
他跟委員會的人講自己擔心,主要就是沒見過那麼多錢。
委員會的人再三叫他安心。
李長青的顧慮不是沒有緣由的,畢竟這筆錢對李家來說的確重要。
昨天之前,他還沒有報太多希望,但見了竹聽眠,也看她對屋子很滿意,並且自己手上還留有對方助理的電話。
希望已經到達了百分之七十的濃度。
對於這件事,老媽陳蘭同樣沒有安全感,所以李長青需要把自己這些百分之七十調高到百分之九十,同老媽再三說問題不大。
陳蘭點點頭,又講:「這丫頭一個人過來,人生地不熟的,要有什麼跟你開了口,能幫的咱都儘量幫。」
李長青喝了一大口豆漿點著頭回應。
陳蘭又想了會,乾脆坐下,壓低聲音:「你都不知道,昨天小竹一來,那幾個碎嘴的都傳上了,討論她年紀輕輕就這麼有錢。」
李長青聽得皺起了臉,「媽,你別和她們一起說。」
「哪能啊!」陳蘭瞪著眼拔高聲音,「我還把她們訓了呢。」
李長青聽得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