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知道這是他祖父買的,確實沒翻開過,所以點點頭。
他翻開書封,小聲說:「這是當年村里窮書生畫的,我喜歡得緊,滿地打滾,祖父才給我買的。」
滿地打滾……窈窈還沒有這種經歷,不過也是,她小時候是謝家最盛的時候,要什麼有什麼,這一點,他們是截然相反的。
說到這,李繕也有幾分懷念,輕撫書本,小心地翻開下一頁。
月色下,泛黃的紙張上,本是畫著從前驃騎將軍擊退匈奴的故事,但一個小孩的黑黢黢巴掌印,把故事蓋去了八。九成。
窈窈:「……」
李繕面色不改:「那時候我還小,不愛惜書也正常。」
窈窈:「哦。」
往下翻,一整本書哪還有什麼空隙,全被濃黑的炭墨畫了一堆塗鴉,什麼鳥兒,龍,牛,各種不明形狀的東西。
李繕篤定:「這不是我畫的。」
窈窈:「噗嗤。」
她終於明白為何錢夫人總說李望會打李繕,看起來,李繕小時候著實皮。
她眼底水盈盈的,唇角揚著,笑了好一會兒,卻沒等到李繕惱羞成怒,她悄悄看他,他一手搭在支摘窗上,就俯身看著她。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抬起的手,袖子微微落下,小臂手上線條很有力量感,幾道蜿蜒青筋,穿入他的袖子下。
此時,他手指卻很輕地摩挲了下窗框,然後,緩緩低頭。
隔著一扇窗,少女雙手搭在窗台,膝蓋跪坐在胡床上,她微微塌著腰肢,眼睫輕顫,閉上了眼睛。
而男人不若以前激烈,只是貼著她的唇,卻連月光都黯淡了似的,任由心跳在墨色中慢慢攀升。
第37章 足見情分了
……
身後的窗戶已經關上,窈窈雙手又端起瓷白的茶杯,緩緩抿了一口水。
她剛起來的時候,已經喝過一口,沒覺得這水涼,此時再喝便覺出水冰,再一撫唇,才發覺是自己的唇太熱。
天入秋了,但她方才,好似叫六月天的烈陽好好烘了一下,暖熱直通手心腳底。
…
隔日,幽州由好勝軍引起的叛亂,終於被平息,李繕李望父子得勝歸來,上黨郡百姓夾道而迎。
幽州司徒家的勢力被蠶食,守著幽州剩下的兩郡頑抗,一封封唾罵李繕狼子野心的奏疏送到御案,十歲的天子卻問幽州在哪。
洛陽難以集結得力的軍隊討伐,素袍將軍在民間的威望,也令周圍各州按兵不動,只剩觀望。
冀州夾在并州、幽州之間,幾度遭洪災,好勝軍也出自冀州,由此,冀州被并州吞下,是遲早的事。而冀州陳家似也看清楚了大勢,有往并州靠的意願,這回李繕平定幽州,就是借道冀州。
顯然,北方由李家父子占據的格局,已初步定型。
早上梳洗的時候,王嬤嬤同盧夫人耳語片刻,盧夫人喃喃:「幽州被拿下了?這也太快了。」
滿打滿算,也才三個月。
果然,當日李繕在洛陽的荒唐,並不尋常,不過是迷惑人心,可見他的心性非常人能比擬。
加上聽鄭嬤嬤說窈窈與他夫妻和睦,盧夫人和謝姝對他的種種不喜和猜忌,早就減弱了。
王嬤嬤又小聲說:「是啊,前不久,盧達從太原折去范陽國,見了老夫人,今個兒早上帶了話,老夫人說:得虧二姑娘聰敏,勸盧家莫要捨本逐末,如今,盧家立功,家中上下都感念二姑娘。」
這話並無誇大其詞,李繕打下幽州,除了安插心腹外,幽州多由高顓、盧氏治理,達成微妙的平衡。
盧氏母族在亂世沒有被摧折,還能更進一步,盧夫人自然欣喜,但若沒有窈窈,按李繕對世家的排斥,盧氏恐怕難有這等造化。
原先,盧夫人是不知道李繕排斥世家,是這幾個月,從窈窈這兒得知的。
她更不知謝翡和李繕的矛盾,前不久窈窈提起,她也尤為惆悵,只可惜謝兆之從不會與她談及這些,只好各處打聽。
如此,她才越發覺,當初不知不覺間,謝家竟讓窈窈蹚了這一灘危險的渾水。
她心中對謝兆之的擔憂,不由少了。
她又問王嬤嬤:「謝家還沒回信麼?」
王嬤嬤搖了搖頭,兩個月前,盧夫人寫信回謝家,要問清楚謝翡和李繕的舊怨,直到今日,謝家都沒有發信回來。
她理解朝廷亂,謝兆之忙,只是再忙,如何沒有寫一封信的功夫,要麼是不上心,要麼是不願告知罷了。
盧夫人冷笑一聲,徹底將謝兆之拋到腦後,她瞧瞧時辰,起身道:「走了,不好讓卿家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