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繕就是說說。她暗戳戳在心裡貶了李繕好幾句,心頭微松,逐漸感覺到困意。
屋外雨聲滴滴答答,這種天氣,最是好睡,因為床太小,放不下兩床被子,窈窈和李繕共用一床,能感覺到他那邊熱騰騰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冒了過來。
睡夢裡,人類對溫暖的本能,讓她感覺到,如果鑽到他懷裡睡覺,應該會更加舒服。
窈窈迷迷糊糊地想,誰要鑽他懷裡,到時候被他掀到地上,肯定又疼又丟人。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新竹的聲音,這回不是做夢了,新竹的話,也一下把她炸醒:「夫人,發大水了!快起來!」
窈窈睜開眼睛,只看新竹濕透了半邊身子,她扶著窈窈,說:「滹沱河又決堤了,侯爺早前離開了,囑咐我看著夫人,若情況不對,得趕緊上車。」
現在情況就是不對了。
屋內斜插一支火把,地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這兒是地勢高的,如果連這裡都滲水了,那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窈窈迅速穿好禦寒的衣物,和新竹來到外面,果然下午還能看到的田埂、樹木,如今全只有一個尖兒,馬兒焦躁地踏著蹄子。
杜鳴道:「夫人快請上車!」
窈窈登車,她用力咽
下心跳,第一次感覺到天道之狠心,緩過神問新竹:「侯爺……可還好?」
李繕留心腹杜鳴並六個人守著馬車,他自己只帶著三四個人,卻不知道去哪兒了。
新竹道:「侯爺應該沒事的。」
李繕選這個地方當落腳點,是有考慮到地勢高,但是其他鄉民縱然前個月剛遭了災,也知道滹沱河隨時有決堤的風險,卻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去。
那有志向的青年人,也早就隨著太上軍去了范陽,只留下老弱病殘,這群鄉民只好求老天莫要降雨,一邊修家園,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場大雨自窈窈和李繕來冀州前,就一直在下了。
不知道那些人可還好。
窈窈看著馬車外,逐漸累積的水位,心中像壓著一塊大石,沉沉惴惴。
新竹將車簾放下,道:「夫人,咱們不看了,就快到山頂了。」
窈窈勉強笑了一下。馬車繼續往地勢高的地方走,不一會兒,卻突的停了下來,外頭杜鳴在喊人,親兵們來回奔走。
新竹詢問:「外面是怎麼了?」
杜鳴抹了把雨水,說:「回夫人,車輪子陷坑裡了!」
窈窈:「我想下去看看。」
杜鳴:「水起來了,請夫人在車上,別下來。」
雖然窈窈和新竹也想下去,好讓男人們能把馬車推出來,但此時她們出去,反而需要別人留神自己,再者不小心淋壞了生病,也不應該。
不如就在馬車裡,更省事點。
新竹手腳冰涼,死死握著窈窈的手,窈窈輕輕吸氣吐氣,二人都不作聲,等好消息。
然而,山土早就被雨水澆酥了,雨還越來越大,親兵們用力推,車輪反而陷得更深,甚至馬車都傾斜得明顯了,車內窈窈和新竹差點撞到車壁。
杜鳴這樣冷靜的人,都忍不住暗罵一句這破天氣。
車內,窈窈檢查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她拉著新竹的手,打開車門,道:「杜副將,我和我的婢子走路吧。」
杜鳴抹了把臉上雨水,看看左右,實在沒辦法了,只好說:「卑職無能,辛勞夫人下來了。」
他才說完,就看著不遠處,欣喜道:「將軍!」
李繕回來了。
昏暗之中,他的影子很是高大,待走近了看,身上沒好到哪去,雖然披著蓑笠,但臉上全都是水痕,將他英俊的眉眼,洗濯得更為濃墨重彩。
他打量了一下馬車,知道必須棄馬車了,問窈窈:「能下來走嗎?」
窈窈站在車轅處,低頭盯著地面,地上的積水已經到她腳踝,帶著泥土的黃色,仿佛踩一腳下去拔起來要挺費勁。
她壓下心驚,鄭重而無聲地點了點腦袋。
就算穿著平民商旅常穿的布衣,也難掩她絕色的容貌,眉宇間由內而外的爛漫,倒也並非愚昧,而是風雪裡的一粒小火苗,無端讓人想伸手掌擋一下風雪。
李繕呼吸頓了頓。
她一邊被她的婢子扶著,一邊伸出一足,朝馬車下探,素白的鞋面濺了幾滴雨滴,顏色一下深了起來。
那裡本來是乾淨的。
窈窈腳還沒踩進水裡,只聽李繕又問:「你真的能下來走?」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能。」
李繕沉默了一下,他解開蓑笠,道:「你不能。」
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