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繕蓋下許久沒翻過的書,他抬眼,目光深處,夕日照出一點幽微,沉默地看著她。
窈窈滿頭烏髮如瀑,披散在她肩頭,白皙的耳尖兒藏在髮絲里,面目清麗。
她捏著梳子,指頭輕掰梳齒,看著李繕,小聲說:「夫君要去雁門郡,我已經知道了,明天就和母親去道觀為夫君祈福。」
知道她還有話沒說完,李繕看著她。
窈窈:「日後夫君若要遠行,可否先與我提一句?母親知道你沒跟我說,很是驚訝,我想,這些小事,不好讓母親掛心。」
生於世家,窈窈比誰都清楚,不管他們之間如何井水不犯河水,旁人看來,他們既成夫妻,如有不合,男方縱有千錯萬錯,也是女方承受流言蜚語。
想要防患於未然,還得李繕配合,人後如何她無妨,人前不能太過。
李繕沉默了一下,他向來我行我素,不與無關的人匯報行程。
只是,他不打算送錢夫人回洛陽,相應的,也不會送窈窈回去,她只能留在并州陪著錢夫人,日後告訴她,與告訴錢夫人一樣。
想畢,李繕簡短地應道:「好。」
窈窈彎起嘴唇,笑了一下,又看李繕沒打算走,心內微微遺憾,今晚還是沒法睡床。
不過等李繕去雁門郡,只有錢夫人,婆母心思簡單,她應該能許多。
隔日,李繕起床的時候,窈窈也起來了,夫君遠行,若是尋常夫妻,主母得為主君打點行裝。
很快,她知道自己白起了,別說出行用的東西,李繕甚至是自己抖開衣裳,快速穿好外衣束好腰帶,穿鞋,全然不借他人之手。
穿戴梳洗完畢,他就闊步出了屋。
鄭嬤嬤見他連一聲招呼也不和窈窈打,鐵了心冷待她,不由又嘆了口氣。
李繕一走,窈窈便和昨日差不多的時辰,去見錢夫人。
…
且說早些時候,李繕來與錢夫人拜別,錢夫人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你媳婦呢,怎麼沒有和你一同來。」
李繕眉宇不動,道:「母親不是不喜她麼?」
錢夫人咳了一聲,明明是李繕自己不喜,卻把原因往她身上推。
李繕又說:「母親這次去了道觀,且不必再去了。」
錢夫人:「為何?」
李繕:「祈福若有用,戰場上不會死那麼多人。」
錢夫人:「……」
李繕真正在意的是,大亓的通病。
幾十年來,大亓遭了天災人禍,旱澇兵荒,北方胡人虎視眈眈,民不聊生,催生了眾多佛寺道觀,甚至到了臘八節,香火鼎盛的佛寺能連續做法九日。
北方道觀與佛寺數目相持,大亓寬待道士和僧人,不僅免除兵役,還能減免稅賦,許多世家子弟為逃兵役,都會出家做世外人。
既然兒子都這麼說了,錢夫人應下:「行吧,我也懶得折騰,就是想出門走走,你注意安危,早日歸來。」
……
此時,錢夫人看著窈窈朝自己款款一拜,少女身段玲瓏有致,容光極盛,她又想起兒子不解風情的模樣。
她心中難免犯嘀咕,莫不是李繕癖好奇特,專不喜歡美人兒?那還真怪不了窈窈,生得太美,又不是她能選的。
錢夫人正亂想著,窈窈輕輕扶住錢夫人手臂,柔聲道:「母親,走吧?」
她心肝顫了顫,這聲「母親」怎麼越聽越順耳了?趕緊板起臉,道:「對了,林氏也一道去。」
昨日,林氏知道錢夫人要去道觀祈福,推薦了天陽觀,說裡頭的道長道行深,并州的夫人們都喜歡去,她在裡頭也有相熟的道長。
她在并州住得久,錢夫人自是信她,今日便要去天陽觀。
窈窈對去哪都好,她心底里盼著的是坐馬車,并州的牛都是做耕種用的,她們若出行,得坐馬車,這是和洛陽完全不同的風尚。
馬跑起來比牛快得多,新奇又好玩,而且馬也是一樣通人性,想到能見到馬,她便彎起唇角。
這時還沒有後世那樣的大門二門之分,一般女眷出行,會選擇走後門。
她二人到了後門,林氏和方巧娘早就等著了。
林氏偷偷與錢夫人說:「那道觀求子很靈,到時候,叫那道長幫少夫人把把關。」
錢夫人看向窈窈,李家人丁不旺,孩子麼,她當然希望早些有。
正好馬夫牽來一匹白馬,馬兒刷得乾乾淨淨的,窈窈盯著馬兒,目光閃爍,面色紅潤。
錢夫人一愣,原來給李繕祈福,她兒媳這麼高興,偏偏李繕還說什麼祈福無用,難道只有他如此不開竅?
第10章 我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