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身邊凌川鬆弛自如的神情,她感慨道:「凌大哥,你初學騎馬時會害怕嗎?」
「怕,怎麼不怕,我的騎射還是侯爺教的,那時候他人還沒馬高,就已經會皺著眉頭嫌人笨了。」
「人還沒馬高?那才多大啊。」
「我們侯爺三歲走馬,五歲射獵,我被帶去侯府的時候也不過八歲,那時已然是騎射的好手了。」
「我本是來做他伴讀的,學習課業已是疲憊不堪,結果閒暇時光還要被他逼著同練騎射,回想起那段日子,還真是痛苦……」
月思朝想起慕昭幼時板著小臉訓斥另一個孩童的模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那他為何要執著教你騎射啊?」
「唔……那時侯爺說,學會騎馬,世間便再不會有雙腿不可及之處。」
再不會
有雙腿不可及之處。
月思朝心神一震,默默記下這句話。
那他這幾日明里暗裡地要求自己學騎馬,也是為了這個嗎?
她雖出身不高,卻也不曾自輕自賤。
甚至她覺得她比許多男子都要聰慧勇敢。
她一直嚮往的也不是成為高門貴婦,而是另一種迭起、自由的人生。
與他的話恰恰不謀而合。
她心中不禁升騰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宿命感。
仿佛冥冥之中,上蒼知道她總是孤身一人,不被世人所解,便安排了她遇見他。
雖猶如兩條短暫相交而又各奔東西的線,卻在產生交集的那個時刻,獲得了一瞬知己。
她回首看向馬車,陽光灑落,帶來自由的風,車簾被捲起。
慕昭自書中抬眸,恰瞥見她這道欲語還休的火熱眼風。
……她還真是抓緊一切時機引誘他。
視線下移,月思朝實在難以忽視那本奪目的玫紅封面。
他居然還在看。
他果然很喜歡。
慕昭見她目光的落點,莫名有一種做壞事被人抓包了的心虛,他沉下臉色,當即闔上了書,卻見月思朝露出一副人之常情之態,轉過身去。
風止簾落,日暮西斜。
月思朝已經全然適應了馬兒慢行的節奏,也未再讓凌川牽馬,而是試著與馬隊同行。
片刻,她問凌川道:「凌大哥,你知道怎樣讓它跑起來嗎?」
「雙腿夾緊馬腹便可。」
話音剛落,便見身旁馬兒忽然加速,朝前方衝去。
月思朝本只是輕輕一夾,想感受一下跑馬,卻不曾想這馬很是大膽,似是感知到她興致勃勃的情緒,得了指令便撒起歡來,轉眼已衝出去數丈。
她還未來得及問如何讓它停下來,只得憑藉心中殘存的印象手忙腳亂地去勒韁繩,可緊張卻讓她的雙腿夾得更緊。
於是馬兒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她方寸大亂,只得拼命抱緊它的脖頸,心中無比懊悔自己為何要在這半山腰嘗試跑馬。
可她沒有經驗,已無力阻止,只得親眼見它幾次險險躍過峭壁,帶著她一路往山腳下衝去。
夜色終臨。
軟草灘上躺著一名滿身雜草的狼狽少女,衣裙被初生的荊棘勾了幾條口子,馬兒已經停了下來,在溪邊悠閒地嚼草飲水。
忽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口哨,它撒開蹄子奔了過去,獨留月思朝仰面躺在草堆里,大口大口喘著氣。
馬兒一路帶著她奔向這處平緩地帶,她是看準了時機,自己跳馬的。
在草堆里滾了幾遭,這才停了下來,途中還被土塊撞了下腰。
不過那馬果真通人性,見她跳馬,便減速折返回了自己身邊兒。
如今想來,它是去搬救兵了吧。
她身上沒受什麼傷,唯有足踝有些痛,應當是崴了腳。
解下鞋襪瞧了瞧,果真腫了一片。
慕昭策馬趕到時,見到的便是這副光景——
少女獨身坐在嫩青的草堆里,赤著雙足,裙擺撩起,小腿纖長,腳背淨白如玉,隱隱透出幾條青筋,十隻腳趾作淡粉色,像散落在草地里的小野花。
可女子的腳是不能被陌生男子隨意觀瞻的。
見到他來,月思朝趕忙手忙腳亂地把裙擺蓋回去。
慕昭下意識迴避視線,卻又不由自主地望見裙擺下蜷縮著的那幾朵羞答答的小野花。
簡直欲蓋彌彰。
他跳下馬,失語片刻,居高臨下道:「你故意的?」
來之前他問過凌川了,是她自己主動跑馬的。
她故意讓馬跑來這僻靜的溪邊草地,故意引他與她獨處,故意露出這本不該展現在他眼前的一切。
他真是服了她了,真是抓緊一切時機與他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