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道缺卻像是早已猜到一般,只是略為感慨地嘆了一聲,「師尊果然不曾隕滅。」
畢方破壞人間秩序造就無數殺孽,傳聞中早已隕落的初代仙帝卻留了他一命。這般不可思議之事,道缺身為仙帝弟子竟不意外,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麼隱秘?
就在眾仙疑慮之時,便聞月老突然道:「你莫怪師尊,是我求他出手的。」
師尊二字一出,莫說眾仙,連畢方都忍不住看向了這個平平無奇的天庭老人。
所有仙人都知道,月老是天庭脾氣最好的老仙人,也是一個每日種菜遛鳥的閒人。牧北絕未入魔時就愛與他下棋,畢方沒事就亂翻他的菜園子,就連何歡何苦都時不時纏著他寫話本畫冊子解悶。在仙人眼裡,他完全就是用來紀念舊時光的養老吉祥物。
可是現在,就是這樣一個老大爺,他管任天節叫師尊?
在場唯一不意外的就是道缺,駐顏在中年的他與月老就像是兩代人,他卻淡淡道:「師兄,你怨師尊滅九日殺金烏,身為他欽點的第二代仙帝卻自廢帝位做了幾千年月老。如今倒是肯叫一聲師尊了。」
傳聞中天女魃為戰勝天女青裂十日生金烏,可十日為何只存一卻沒有任何相關記載。也只有老一輩仙人才記得,金烏正是滅在了初代仙帝任天節手上。
月老往日都是笑眯眯的和藹老頭,此時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只道:「三師妹也是金烏,十日可存一,她原不必死。」
天不可無日,金烏自然不必全滅。可誰也不知,為何任天節會賜死身為自己弟子的道盈,反而留下了沒有靈識存在的最初太陽。
可惜任天節早已失去蹤跡,道缺也無法問出個中緣由。但他相信一手建立天庭的師尊,此時只道:「她還是你的道侶。我知道,畢方就是道盈和你的遺腹子。若不是顧念師門情誼,你以為我能縱他在天庭撒野多年?」
天庭眾仙都知道畢方是金烏後裔,但誰也不知他父母是誰,金烏血脈又來自父系還是母系,為何金烏都是三足,他卻只有一足……不想這魔尊竟是二代仙帝道圓與仙后道盈的兒子,難怪修為高到驚人,在天庭鮮有敵手。
畢方今天本是來打架的,誰知還沒動手頭上就多了個爹,就算他是只鳥也不能受這鳥氣啊,當即就怒道:「道缺老兒休要胡說八道,老子生來就是孤兒!」
月老對此卻沒再說什麼。昔日的他身為仙帝卻只能看著自己的仙后為了地面蒼生灰飛煙滅,所有雄心壯志在那一刻就已消失。如今萬事都不再重要,鳥兒子認不認他也無所謂。分明他才是當事人,此時卻平靜道:「陳年舊事罷了,還是聽一聽道君想說什麼吧。」
天庭不愧歷史悠久,隨便翻出個陳年老瓜就讓何苦吃撐了。
劍君是個厚道人,發現這時候自己說什麼好像都不合適,只能摸了摸頭,又把球踢給了畢方,「這些老傢伙的關係有點刺激,我都忘記要說什麼了。要不你來說?」
畢方很是鄙視,正道修士承受能力就是差。看看,村口畫畫的大爺突然就變成了他爹,他這魔尊慌了嗎?沒有,泰然自若,這就叫定力!
魔修慣有的沒心沒肺和「父慈子孝」讓畢方頂住了一切衝擊,果斷無視了月老,指著在場仙人便道:「既然要算帳,咱們就把帳給算清了。在我之前人間只分修士和凡俗之人,根本不存在正魔之分。
當時只有世家貴族才能修行,那些擅自依附於我的魔修自然也是你們的後裔。反倒是如今的魔修大多出身貧寒之家,與最初的魔修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根本算不上你們仇家。」
畢方未入魔前並不是天庭的敵人,相反他與仙人的關係非常好。他無比厭惡人間的人族,卻從未厭惡過天庭,即使最後是仙人們降下天雷劈死了他,他也認為仙人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正因相信天庭的正義,畢方才認為人族本質不壞。他摯愛的伴侶之所以在人間活不下來,只是因為地面上的人不修行。不修行就會變蠢,因為又蠢又弱,所以他們想盡辦法迫害同類獨占資源,用最殘酷的統治保證自己永遠身居高位。
他曾相信只要把不能修行的廢物從統治者的位置上拉下來,讓更優秀的修行者去管理人間,人間就能變成另一個天庭。
雖然最後群魔亂舞的人間證明了一隻鳥就不該去管人的事,天庭於畢方仍是自己長大的故鄉,在那裡生活著與地面之人全然不同的高尚仙人。
他不後悔千年前成為魔尊攻破長安。如果能重來,他會一巴掌抽醒當時灰心喪氣的自己,在天雷降臨之前把魔修也全宰了,殺到人族不抱成一團就不能活,再去極北之地摁死白微那隻給天庭添麻煩的臭狐狸。
雖然那些人是他好朋友的子孫,他仍認為奚商該亡,千年前的人間必須有一場打破所有等級規則的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