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談不上悲哀。」
白危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確實聽不出有悲切之意。
很快,他又平靜道:「白微說了,讓你為他收屍, 萬族冰燈才是他的歸處。」
這時,李無名才發現, 原來師父懷裡還躺著一隻狐狸。身軀小巧, 只有一條尾巴, 正是銀雪狐最初的樣貌。
狐狸已經死去很久了, 白危月任由他躺在自己懷裡,感受著他的體溫漸漸消失, 直至徹底僵硬。初時他不動聲色地落了一滴淚,此後便閉眼打坐,一如當初在大雪山修行之時。
只不過,這一次小狐狸不再是裝作凍僵騙師父給他取暖,也不會再趁白危月冥想時偷偷用爪子去按師父的手,試圖去挑戰狐狸爪子根本做不到的十指緊扣永結同心。
白微,真的死了。
白危月始終不動,最後還是李無名走上前,試著從他懷裡拿走白微屍身。
李無名伸手的時候,冰雕一樣的白劍仙睫毛微微一顫,小徒弟動作一頓,猶豫地問:「師父,真的要放手嗎?」
白危月沒動,只道:「說好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今朝緣盡,再無來世。」
沒人知道他們經歷了怎樣的訣別,連師徒交戰的劍痕都被風雪掩埋。
留在這裡的,只有斷裂的冰劍,劍上狐狸望月的獨特紋樣一如往昔。
白辰將這白微最喜歡的劍收好,接過李無名送來的狐狸屍身,鄭重道:「我定會守住萬族冰燈,不讓任何外來者打擾先祖長眠。」
天墓境所有滅絕種族都會被保存於萬族冰燈。白微雖有後裔,還是選擇將自己屍身冰封。在他心裡,銀雪狐一族於此便徹底結束了。
白辰帶走了白微的屍體,如他所願,讓最後一隻純正的銀雪狐永久冰封於萬族冰燈。
白危月由始至終都沒有阻攔,只是對李無名淡淡道:「我要走了。」
李無名並不意外,也沒有挽留,只道:「一路走好。」
送走了白微,白危月在世上唯一的牽掛就是李無名了。
若不是帝擅自出手,這個小徒弟本該是他與白微的聚合之魂,在他們死後便理所當然地繼承全部遺產。
雖然與最初的安排有所偏差,到底也是他最後的弟子,唯一的傳人。
白危月臨走之際還是提醒道:「你吞噬了我放入輪迴井的殘魂,靈魂生來就比尋常人強大,就算裂魂也不會受到損傷。帝只是讓你來人世走一遭,在世間養出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你,他是要收回去的。」
李無名聽聞帝對自己頗為珍惜時就有些擔憂。他很清楚,自己作為舊人族最後的遺民,在帝眼裡就像萬族冰燈保存的這些滅絕古生物一樣,是非常珍貴的收藏品。
這樣不可複製的絕世古董,應該放在重重保護的收藏室之中,斷沒有拿出來使用的道理,更不會允許有誰對他做出任何更改。
這個靈魂作為李無名的記憶,在帝看來就是一幅完美的古畫被後人蓋了一堆無意義的大章。
他現在是為了生存不得不把古畫拿到人世臨摹出一個副本。當副本能用了,真跡就該去除掉這些多餘的附加物,變回他珍藏多年的傑作——李長安。
可惜李無名不是一幅畫,他當然不願意被關在玻璃窗里讓後人排隊參觀感嘆古代文明的輝煌。
該怎麼讓帝接受他珍藏的古畫想變成一副畫滿了狐狸的現代抽象畫呢?
母星的深愛,一介凡人還是把握不住啊。
李無名倒是樂觀,這時候居然還能和自己開玩笑。
他知道能干涉帝的大概也只有白危月這個親兄弟了,這便道:「師父你呢?他讓你在人間逗留五千年修習無情道,應該不是要你回天上當擺設的吧。」
「今晚,天上會多一個月亮。哀雪所在的星系將依附於我,逐漸遠離天墓境。」
白危月養的狐狸闖了禍,他當然要自己收拾。只是,這一去便再無法庇護小徒弟了。
星辰一去一回當以億萬年計,如此,今日或許就是師徒最後一別了。
李無名雖然早已習慣離別,這時還是忍不住感慨道:「師父這次是真的要出遠門了啊……」
白危月有時也不知小徒弟的迷之樂觀是好事還是壞事,此時只能冷冷道:「沒我在一旁冷言冷語,你就可以盡情地沉迷狐狸了,不好嗎?」
李無名聞言便是一笑,「這話是師父你自己說的,你現在准許我沉迷狐狸了。來日我若抱著狐狸去月亮上避難,你可別把我趕出去。」
可惜白危月並不喜歡說笑,聞言便道:「月圓則虧,情深不壽。我會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