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人若是繼續修習天道劍意,一輩子都沒機會成為天下第一。
而魔道追求的是自我,他從來不知何為自我,就算入魔也不會有大作為。
步邀蓮要勝過步青雲,便只能另闢蹊徑,走前人從未走過之路。
這條路,就是鬼神之力。
那時的他還執著於勝過步青雲,既然步青雲已經一分為二,那就同時贏過這二人。
要做到這一點,唯有成為鬼神。
他沒想到,鬼神之力的源泉就是求而不得。正因執念永無釋懷之日,鬼神之魂才能吸引游離於世間的死者塵埃,形成詛咒一切活物的鬼域。
鬼神並不是鬼域的主導,死者塵埃僅是需要一個永不入輪迴的靈魂作為引子凝聚成形,故而不會聽從鬼神號令。比起鬼域的主人,鬼神更像是死者執念的容器。
師父說的沒錯,邪道當真不好走。正道之所以成為人族最大勢力,是因為只有正道才允許庸人活著。
而這世間,最多的就是庸人。
步青雲就算墮入魔道為萬人唾罵,依舊能裂魂出另一個自己,然後自己為自己療傷,繼續嬉笑怒罵輾轉江湖。
他永不後悔少時之志。
這樣的天賦,步邀蓮當真羨慕。
如果說步邀蓮在某段時間曾經短暫地擁有自我,那就是少時與步青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那時的他還不知名利,不聞人言,滿心只想著如何應付這個麻煩的師兄。只有在那個時候,無需任何江湖規矩,他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一喜一怒皆是來自內心。
以他少時那般敏感自卑的性子,卻從未生出過必須委屈自己討好師兄的想法。這就是步青雲的好處。
這樣的步青雲墮入魔道時,步邀蓮是唯一有機會將他拉回來的人。可他沒有,只是為了一個玄門大師兄的位置,為了取而代之。
他做不到不後悔,從繼位沒多久就開始後悔了。可他也知,步青雲永遠不會再回來。
其實步邀蓮也不在了。
從他開始在意旁人拿自己與師兄比較,事事都想與師兄一較高下開始,從他做任何事都要想一想江湖上會如何評價而步步小心那一刻,步邀蓮就已經消失了。
如今坐在這裡的是誰?是隨波逐流迷失在紅塵苦海的殘荷,還是人言滋生出的縫合怪物?
他無所謂答案,只是想要找回當初那個可以自己決定要做什麼的步邀蓮。
步邀蓮曾以為到了無人的極北之地就可以找回自我。可是成為鬼神的這百餘年,他僅是漫無目的地遊蕩,什麼都沒有做。
直到帝出現,警告他不許污染長明燈,他才有了觀察萬族冰燈的心思。
隨後發現寒兔,便又戴回了從前的面具,做著玄門大師兄該做的事。
鬼神永世不滅,這般無意義的日子,將伴隨他直至世界毀滅。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步武神就希望毀滅的那一日能夠儘快到來。
這是很危險的想法,步武神也不知習以為常的偽君子還能將其壓制多久。當白辰走來,便淡淡道:「白微說,若不想再被世人眼光左右,殺光他們就是了。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此言有些道理。」
這話讓白辰驚了驚,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只道:「你不會的。」
步邀蓮沒問白辰為何而來,也沒興趣知道寒兔如何了。他仍是背對著白辰打坐,平靜地問:「你我並無交情,也敢這般肯定?」
步邀蓮此前並不是在說謊,他對女兒確實沒有多少親情,僅是責任罷了。
白辰也知親人對他的約束力極其有限,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道出心中所想:「我還是決定相信何歡,你很在意步青雲這個名字。」
這話讓步邀蓮沉默了許久,終是感慨道:「我這師兄一點都沒變,他如何不知我有多厭惡這個江湖。可他還是裝作不知道。他希望我繼續恨他,把全部惡意都用來找他麻煩,而不是禍害天下。他以為自己是我求而不得的絕世美人嗎?臭不要臉。」
白辰賭對了,他相信這世上最了解步邀蓮的就是其師兄。果然,只有在提起步青雲這個名字的時候,步邀蓮的語氣才會有些許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