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師弟一輩子都在為旁人的視線而活,就連師父給他起的這個名字也不例外。起初還喜歡得一日刻出十個印章,偷偷將這名字印滿了功法扉頁。後來被人以鄉音嘲笑為『不要臉』,慢慢就避而不用了。
更可悲的是,當我與他對質從前恩怨時,他竟完全忘了自己也曾喜歡過這個名字。」
這樣諷刺的事,何歡說時卻全無嘲笑之意,反而眼中滄桑之色更濃。白辰見了只嘆:「他自己都不記得的過往,你卻悉數道來。你總說步青雲已死,可見還是沒死透的。」
何歡的傲慢是生在骨子裡的,他從少時走到如今就沒向誰低過頭,就連相伴終身的道侶都只接受一體而生的何苦。
這樣自戀到極致的人卻能記住另一人的生活點滴,可見當初是真的上了心。
這話說出來有些傷情,何歡自不會承認,往日的浪蕩笑容又掛在了臉上,只提醒道:「你在步邀蓮面前什麼話都可以說,何苦回頭估計還得寫上數千字飛劍傳書寄給你,你收到後直接扔步邀蓮臉上就是。只有『步青雲』這三個字,千萬別提。」
說到這裡,何歡還怕白辰將此言當作玩笑,又正色道:「他不受刺激時好歹是個莊重的玄門大師兄,知曉你是玄門盟友甚至很可能幫你。」
白辰見他神色難得認真,不由一愣,「若是受了刺激呢?」
「他把心魔壓製得太好,甚至連東窗事發時都沒放出來。
那是憑藉清規戒律硬生生強迫自己做了幾百年好人的壞人,一旦解除了限制,我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何歡說時仍皺著眉,可見真的有些擔心。
這步邀蓮可是何歡的師弟,論搞事情的能力只怕不比何歡差多少。
白辰臉色下意識一沉,「我現在真怕白微每天都要對他念上一千遍你的名字。」
何歡的大名也就罷了,反正步邀蓮根本沒拿他當師兄,但步青雲這三個字可要命了。
何歡一想到自己師尊這把年紀了還得再受徒弟刺激,不由也黑了臉:「你這祖宗就不能做一件好事嗎?」
雖然白微確實不干人事,看在他讓哀雪放過大雪山的份上,白辰還是辯駁道:「你不能指望一隻被人族殺了全家的狐狸和人講道理。要知道,白微占領第一座人族城池時,他父母的皮毛就穿在知府夫人身上。」
這樣的細節史書是沒有的,全是從白陌處得知。之後的結果倒是人人皆知,白微下令扒了全城人族的皮,從此人族就成了妖族大軍的軍糧。
也是這一日,妖王白微說出了一句導致魔修放棄剿滅天道盟轉而征戰妖族大軍的話。
他說:「人族不配活著。」
何歡史書讀得不少,自然也想到了這些。他看向白辰,眼神有些慎重,「這樣的大仇,我不覺得有和解的可能。」
就算白微願意,人族也絕不會放下。如果沒有哀雪,一千年的時間或許會讓白微這個名字在史書上變得不再起眼。但是,自哀雪降臨起,再沒有一個人敢讓白微活著。
白辰知道,白微從來就沒想要活著,他根本不怕和人族同歸於盡。現在還沒出手,只是因為他在等。
此前白辰以為白微等的是白危月,昨日聽了李無名言語他才發現,原來白微等的是妖王白辰。
白帝是妖族的王,白微可以被任何一個和他存在深仇大恨的人族千刀萬剮,唯獨不該死在白帝手中。
白辰很想問白微,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死在最愛的白危月懷裡不好嗎?
小狐狸久違地有些害怕,不是懼怕這被仙魔避如蛇蠍的哀雪,而是怕白微逼自己殺了他。
想要死在後繼者手裡——這是那隻瘋狐狸做得出的事。
何歡說得沒錯,事已至此,只能先做好最壞打算了。
白辰不再去想煩心事,只問:「如果九日升空,你可有辦法保住雲側性命?」
此事何歡早就與付紅葉商討過,立刻便答:「他早就捨棄靈域轉生,只要完全切斷與大雪山的聯繫應當不會有事。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完全取代他,真正成為雪域天子。」
只是,這樣與雪域一起消失的就是白辰靈識。除非白辰能放棄現有的一切,找出個與雪域適應性極高的替死鬼轉移靈域。
不論哪一種選擇,天子靈識消散後的大雪山都會成為無主之地,雪國再不能操控此地靈脈。
這是白辰絕不能接受的結果,如今便果斷道:「好,勞你們回去時把雲側也捎上。就說我奪了雪域天子之位去與白微比試,不論輸贏,他都可以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