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聞舅舅妙語,白陌竟還愣了愣,不由嘆道:「這就是先皇殺你的理由了,你見過他最羞恥的模樣,只要活著就是帝王的污點。」
徐天倉就算死過一回也無法理解人族的忌諱,只坦然道:「風刻說是我太漂亮,讓他情不自禁。」
千年過去,徐天倉的性子倒是一點不改,白陌難得懷念地垂了垂眼,「這是他美化了自己少時以身飼獸尋求苟活的過去,你居然真的信了,著實死得不冤。」
徐天倉對自己的死沒有任何波動,就算眼前的白陌曾將他的身軀一片片切割成滿湖的桃花魚,他仍是淡淡道:「我是四海天子以億萬年廝殺培育出的永生獸,有水就不會死。」
那一群每年都從抬龍江游回長安的桃花魚就是徐天倉,只是恢復了最初沒有思維能力的狀態,自然也就沒了上岸聚形的欲望。
這在徐天倉看來也是活著,白陌卻不這麼認為,固執道:「化作桃花魚的你不再擁有任何記憶,只有現在,徐天倉才算是活了過來。」
這就讓徐天倉很奇怪了,「為何要大費周章為我尋回記憶?」
可惜白陌也終究是白陌,這便用輕快的語氣道:「我在乎的親戚著實不多,只能循環利用。所以,請舅舅再死一次,讓我為你哭墳。」
這是白陌少時向風刻撒嬌討賞用的聲音,風刻最是受不住,不論要什麼都會給他。自徐天倉死後,便再沒出現過。
今日也不知怎的,白陌自然而然地就找回了兒時的感覺。而徐天倉也頗為懷念,直接道:「風刻轉世在哪裡?我要睡他。」
跟這舅舅在一起白陌怕是一輩子都沒法落淚了,他面對此等克星只能嘆息:「色是刮骨刀,你要是死在他的床上我可哭不出來。」
徐天倉不以為然,仍認真道:「你說風刻騙我,我要問他,我到底是不是最美的怪物。」
他在意的被騙之處似乎也很詭異,白陌能指使李氏罪人給商月狐心上捅一刀,卻拿徐天倉沒辦法。因為這隻海獸根本不打算被人同化,只遵循單純的食慾而活。
「算了,得虧你在風刻的魂魄留了可遺傳的靈魂毒素,我才能順著這個線索找到風凌轉世,也毀了風十七的復活計劃。」
沒能把舅舅坑死的白陌很是遺憾,不過他行事素來一步三算,對於如何去用徐天倉這一步棋也早就有了想法。
他這便將紮好的草蚱蜢遞上前,只道:「去北海吧,我會讓風刻轉世去往極北之地。作為交換,你要替我把這東西交給四海天子。」
四海天子掌控著天墓境最廣闊的海洋,卻拒絕和任何精怪交流,能接近他的海獸也不具備任何思維能力。徐天倉這隻變異海獸,便是當世唯一能與四海天子談話的異數。
白陌不相信徐天倉的記性,只將一部分神魂打入了草蚱蜢之中,到時化身自然會替他把話說與四海天子。
如他所料,徐天倉腦子裡只想著風刻,毫不猶豫地就應了下來。
然而,就在拿走草蚱蜢的同時,徐天倉又將一包梅子糖放在了白陌掌心。
狐狸敏銳的嗅覺自然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了油紙里包著何物,白陌不解地挑了挑眉,徐天倉只面無表情道:「風刻教的,遠行之前要給小孩子買糖。」
這句話是風刻剛被徐天倉救下沒多久時說的。
徐天倉的原身幾乎全是水,不存在任何知覺,所以當他獲得人族身軀後便沉迷於各色食物。讓只知食慾的他開發出新欲望的,就是風刻。
「徐夕,如果你決定離開,記得要給被留下的人買包糖。這樣,當孩子知道自己被拋棄了的時候,至少有那麼一瞬間的回憶是甜的。」
那時,少年風刻與徐天倉久違地走在街市,在糖人鋪前說了這樣的話。
然而,還不等護食的海獸發怒,少年便主動將剛買的糖人上交,擠出了往日的討好笑容,「抱歉,說了你不感興趣的廢話。含著這東西接吻還是挺甜的,你若想試便試,可別嫌煩殺了我。」
許是剛恢復記憶的關係,那些很久以前的記憶也變得鮮明。
除夕——當風刻最初問如何稱呼海中怪物時,他寫的是這兩個字。
似乎是字不好看,風刻竟看成了徐夕,從此便以這個名字稱呼他。後來知曉了夕的來歷,為了隱藏來歷又給他取了天倉這個字。
夕是恐怖的食人怪物,天倉是倉廩之神,保天下人豐衣足食,這才是我眼中的你。——雖然是為了讓他乖乖改名所給出的說辭,怪物卻很喜歡,從那之後,他只自稱徐天倉。
徐天倉從不放過任何美味,他含著糖吻過風刻很多次,只有這種糖的味道讓風刻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