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果然是鬼怪,可那時的步凌雲已經加入玄門執法隊,她不怕鬼,反而好奇這個鬼是怎麼死的,只想有沒有冤案可以讓她翻一翻?
所以她打量著鬼,只道:「我一直都能看見你。」
鬼再次震驚,「三百年了?」
步凌雲點頭,滿懷超度他的心,按照師父教導,保持著執法人員的和善微笑:「嗯,本以為你會主動與我說話,是我輸了。所以,姓名,籍貫,家中還有何人?」
許是被看了三百年的事實太過驚人,又或是玄門執法者的氣勢太過震撼,那人竟忘了自己隨時可以隱形,反而磕磕絆絆地答了她的問題:「雲城,無姓。祖籍就在這兒,家裡以前沒人,現在全是人。」
這就是她唯一愛過的男人,以雲城為名來去無蹤,生得神秘,死得也很神秘。她會永遠守在雲城,等他復活。然後,如初見時一般,再一次問他——是誰殺了你?
第163章
白辰的鼻子從不出錯, 李無名的確藏在李氏廢帝的房中,就在樓下診斷古髓之時,他也對李氏僅存的後人淡淡道:「如果我是你, 這種時候一定自請第一個開顱。」
這最後一位人族皇帝自出生後便不曾離開宮廷, 就連朝廷官員都只能在祭祀一類的場合看見他。
如今脫下龍袍換上平民百姓的布衣,坐在客房中的他看上去也不過是普通的少年。或許眉目生得好看一些,在可以隨意改換面容的修真世界到底算不得奪目。
今年是他年滿十八的時候,除夕夜宴便收到了天道盟送來的大禮——廢帝詔書。
自那之後,少年廢帝便一直保持沉默, 不論檢測古髓還是流放雪國都任由擺布,就像心灰意冷一般,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
直到李無名出現, 他終於睜開眼睛,說出了被廢之後的第一句話:「因為我是對人族最沒用的一個?」
到底是李氏血脈,別的地方都看不出故人痕跡了, 聲音倒是還有些像開國皇帝李無邪。雖然那大哥覺得這名字太江湖氣,登基沒多久便改名成了李熠, 李無名還是更喜歡用兒時舊名稱呼他。
至少那時他們還是真正友愛的兄弟,不像後來,名字改來改去, 人也跟著變了,漸漸只想著自己這個身份在旁人眼裡該是什麼樣子, 卻忘了自己本來的性情。
有時李無名想, 被喚作李九州的他其實也變了。李無憂不該是那種什麼事都照顧帝王顏面的忠臣, 他本該是受了委屈就進宮把皇帝揍得滿院子跑的終極逆臣。
可是, 他們想著自己是平民出身,祖上也沒做過王侯貴族, 以為自己不會做皇帝和將軍,就下意識地向世人所讚頌的明君良將去學。曾經馳騁天下的兩兄弟,終是被人族延續五千年的等級制度馴服了。
殺死少年的往往是世人的約定俗成,從他們各自學著史上典範去做君臣的時候,人族就又進入了一個輪迴,只能由下一個巨變來破局。
李無名倒沒想原諒那個小心眼的大哥,若能在地府遇見,必定得狠狠揍上一頓,還要拉著小狐狸一起揍。
他只是在想,自己不該妥協。在最初李無邪拿起《帝策》的時候,他就該狠狠把那個大哥揍醒,拎著開國皇帝的領子告訴他——我們要建立的不是史書上的王朝,是我們答應所有犧牲者要完成的太平人間!
只可惜世間沒有重來,身在局中時他太年輕窺不破,等他把什麼都想明白了,李無邪骨頭都涼了。
李無名沒興趣刨自己家祖墳,只能給付紅葉一道詔書,讓李氏子孫放權保平安。人族慣會連坐,他爹媽養大兩個兒子著實不容易,可別像後商那樣連祖宗屍骨都被西梁挖出來分屍泄憤。
李無名自己倒是不在意後嗣,但他知道爹娘一直很想抱孫子。那是李無名在世間最對不起的兩個人,盡心盡力養他長大,而他所能回報的只是逢年過節多燒點紙錢。
所以說白陌著實會挑人軟肋。眼前這小子就是他們李家僅存的獨苗了,若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天道盟給切死了,他還真睡不著覺。
雖是如此,李無名面上仍是風輕雲淡,甚至還給自己砌了茶,一如既往地調笑道:「拖付紅葉的福,李朝還沒走到最腐朽的時候就被迫沉寂,由始至終也沒幹過幾件會被記住的惡事。以至於民間對李氏皇族的印象除了一統天下的開國皇帝,便是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傀儡皇帝。」
說完他還毫不猶豫地給獨苗心上又補了一刀,「得虧風十七的廢帝詔書,世人才知道人族最後一個皇帝的名字叫做李六合。」
一個皇帝居然只有被廢的時候才能被風十七捎進史書,可謂是活得很失敗了。
這一刀扎得著實不輕,廢帝扛不住又沒法反駁,只能黑著臉道:「小時候原不叫這個,太傅想找你做靠山,便請父皇做主將我過繼到了你的名下,改了個和你更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