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很討厭人,生氣地咬他手腕。他也不喜歡妖,吃痛了就扯我尾巴,一人一狐直接在天上打了起來。最後當然是他這個劍仙更勝一籌,打贏了還得意洋洋地按著我的肚子一陣猛搓,氣得我一天沒吃飯。
那根木頭倒是一點不知心疼,我躲在被子裡絕食,他索性在我床邊架了烤爐,一面烤雞翅,一面拿蒲扇把香味往床上煽,和人有關的事是一件也不做。」
不過,等他呲著牙把這個討厭的劍仙傳人趕走,烤得正好的雞翅倒還留在爐子上。他沒忍住,好奇地嘗了嘗,正如李無名誘惑他時所說,刷了蜂蜜的雞翅真的很香。
那時候的李無名還是有些少年氣的,吵架從不讓著白辰,就算最後選擇退一步也做得如此不明顯。未想五百年過去,現在的他倒是變得穩重體貼了,再也沒和白辰吵過架。
兄長背叛、朝堂鬥爭都沒能磨去的劍仙傲氣,最終卻因一隻狐狸的死慢慢消失了。這明明證實了白辰在李無名心裡的地位遠勝權勢和血親,可是,他回想起來卻感覺不到絲毫驕傲,甚至想讓這個男人再氣自己幾回。
這可真是個有毛病的想法,白辰心裡默默感慨自己果然是白微後裔,多少遺傳了些瘋病。不過,當他說完這些回憶起來仍不自覺微笑的過去,還是對月星石淡淡道:「有些事若以人形做不到,那就變成狐狸去做吧。狐狸沒有任何顧慮和考量,可以完全遵從本能,盡情地貼緊自己所愛之人。」
白辰在人前話並不多,一說起李無名卻像是完全止不住一般。月星石過去也見過這樣的神情,那是她師父抱怨丈夫兒子時獨有的,屬於親人的神色。
這是她不懂的領域,今後卻必須去懂了。如今也就接受白辰的建議,看著自己的狐狸爪子輕聲道:「你說得對,或許親人之間不需要太多權衡,簡單一點才是最好。我做人時總是思慮過多,變成狐狸倒是沒那麼多顧慮了。」
白辰與月星石都是理智懂分寸的性子,相處起來倒也不累。只是他不知道,他們在看著萬寶堂,不遠處的李無名也在看著兩隻狐狸,那些回憶過往的話自然也瞞不過劍仙的耳朵。
李無名也沒想到那麼久以前的事白辰竟還記得,回想起當初對九尾白狐百般防備的自己也是頗為感慨,只能在烤爐上加了根雞翅以示懷念。
當然,為了證明自己並未變化太多,他還是將雞翅和串烤羊肉的香味都煽向了身邊的小和尚,末了還長嘆道:「唉,整天被這麼好看的狐狸貼著,我怎麼可能六根清淨……」
是的,今日李無名難得沒與白辰在一起,反倒是約了不夜琉璃在僻靜處相見。
當著和尚的面烤肉談道侶,李劍仙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現在也不怎麼當人。然而,不夜琉璃不愧是得道高僧,面對如此挑釁竟紋絲不動,仍是仿佛下一秒就會入睡一般睜著朦朧的眼,只敷衍道:「阿彌陀佛,眾生有靈,萬物生長,善哉。」
這和尚的定力果然不一般,李無名見挑釁無用,只能攤牌道:「小和尚,白微不可能到達地府,可是,白陌的一部分魂魄在你體內,並且隨你一起輪迴轉世。他通過你的眼睛看見了帝,對嗎?」
雪國剛剛建立,白辰實在是太忙了,很多事都沒辦法想得如從前那般細緻。然而,這些被他忽略的地方,李無名都會替自己的小狐狸查漏補缺。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錯,出家人不打誑語,不夜琉璃只能無奈道:「施主睿智。」
李無名既然犧牲摸狐狸時間來問話,止於此可不會滿意,見他不否認,又是追問:「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你為什麼能夠帶著記憶不斷輪迴?佛門與地府又是什麼關係?」
劍仙果然目光如炬,不夜琉璃沒想到他竟能想到地府與西天的關聯,猶豫了片刻,還是嘆了一聲,只道:「所有神通不可說,所有境界不可說,所有加持不可說,所住世間不可說。」
佛門不能說謊,可是和尚們這機鋒也真是難為人。李無名勉強理解了他不能說的意思,卻也提煉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只能繼續追問:「為了天下蒼生,能不能給個更像人話的提示?」
天下蒼生這個帽子對小和尚還是挺有用的,他又猶豫了一會兒,先是指了指自己眉心,又指了指天,悠悠道:「我被困凡塵,我生貪嗔痴。我若絕痴妄,我即日月星。」
這話像是有些門道,李無名眼神一動,「我是誰?」
不夜琉璃輕輕一笑,「我是蒼生。」
佛門說話果然玄奧,李無名琢磨了半晌也沒弄明白個中聯繫,只能先將他的話記下,放棄地吃起了雞翅,「罷了,我還是先抓白微再抓白陌吧,審訊狐狸都比問你靠譜。」
他不再執著小和尚倒是鬆了一口氣,又是安靜一笑,「隨緣方自在,施主悟了。」
他不知道的是,李無名雖然做出了一副放棄追問的樣子,啃雞翅時內心卻在不斷分析。
若地府真是帝死後建造,那麼作為地府之主的他絕對不是隨便一個鬼魂就能見到的存在。白陌能見到地府之主的真容並且認定了那就是帝,必定是因為轉世中的不夜琉璃曾被召見,並且與他談過足以證明帝身份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