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天上,白辰忽然明悟,如果他的目標就是天呢?
那可是為了報仇能把人族逼到差些滅絕的狐狸,昔日天上妖族迫他讓位於畢方,如今又要取白危月的命,他怎麼可能忍著不報復?
雖然那兩位都不能以常理論,但白辰相信,仙魔通緝白危月的消息就是白微本體突然發瘋的原因。
那隻老狐狸瘋起來誰都咬,可是,他只允許自己對白危月下口。
白辰也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居然能理解白微的邏輯了,正在頭痛時,雲側見他久久不說話,眼看那小妖快被沉重氣氛嚇死了,終究還是開口提醒:「小師叔,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白辰這才想起自己面前還有個毛賊。他對白陌的兒子倒沒什麼親族之情,只是此妖的能力確實有用,他想了想還是問:「你能否把毛髮種在布匹上?」
白陌的兒子還是不笨的,聞言便知白辰是要用他,當即積極道:「我這三百年都在種毛,樹皮、草葉、甚至石頭都可以種!」
難得生了個神異的袋子,他開發的用處倒是詭異。不過,對現在的雪國確實有用,白辰也就不說什麼了,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妖偷偷瞄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道:「爺爺叫我白煥。」
就算從前不知道,他在大雪山這些日子也該聽說了白微來歷。都是白姓,想必多少猜到了那個親戚是誰。只是他察覺了白辰與白微關係並不好,所以識時務地不認,乖乖遵從獨孤侯安排打掃澡池子,只求自己養活自己。
到底是白陌的兒子,雖然是變異失敗被拋棄的那一個,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
白煥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除了種毛一無所長,就連被圈養的雪羊都可以把他頂飛,稍微孔武有力一些的普通人就能把他宰了吃肉。
這種認知並不是白微教給他的。
他在學會化形的時候曾經偷偷下過山,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小妖意味著什麼。直到山下的修士一眼窺破了他的妖氣,只用一招便將他打回原形,將他關進籠子,白煥才恍然發現:原來我這麼弱啊。
那時候他還沒見過別的妖,身上的毛都來自山裡的鳥雀和野豬,混著泥巴髒兮兮的,比現在還難看。
許是因為如此,抓了他的修士只養了一天就嫌棄地走了。白煥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個人說的話——「這種又丑又弱的妖養著也沒用,小爺不要了。」
後來就沒人管他了,白煥在籠子裡被餓了整整三天才被爺爺找到。他把前肢撞折了都沒撞破的鐵籠子,爺爺只用了一根手指就輕輕碾成了粉塵。
那個白微一襲素衣,長發如狐狸尾巴一般扎了起來,身後還背著一柄木劍,看上去乾淨利落,比起妖更像是習劍的修士。
他曾是唯一沒有沾過血的白微化身,那一日身後的木劍卻在滴血。或許這就是命運吧,不論重來多少次,白微都會變成人族之敵。
劍客白微笑了笑,把兩個瓷碗放在白煥面前,一碗是乾淨的井水,另一碗是抓他修士的血,他溫柔地問:「渴了吧,想喝哪個?」
白煥從沒見過那樣的爺爺,他以為是自己偷跑惹爺爺生氣了,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選了自己喝慣的井水。
誠然這只是因為習慣,爺爺卻笑著把那碗血扔了,揉著他的頭道:「難怪你爹不要你,真是一點凶性也沒有。」
喝著水突然被揉腦袋讓白煥差些嗆著,爺爺卻完全不理會他抱怨的眼神,仍是輕笑道:「你運氣好,他只是圖新鮮抓只寵物養,若是碰上了喜歡狩獵的,大概已經上餐桌了。
如果你死了,這方圓百里的人也就不用活了。」
這種話由白微說出來是十足的駭人,但那時候白煥還不能理解其中的可怕,只迷迷糊糊地問:「抓我的人呢?」
「我用狗鏈子拴在豬圈了,或許他的爺爺也會找過來?」
白微到底是白微,就算是最和善的一個化身也可以輕易轉化成瘋子。他低頭看了看這發霉的倉庫,抽出木劍扔在了白煥躺過的地面,對著再一次被放棄的劍歪頭一笑,笑顏就像是身為小狐狸一樣天真無邪,「我比人族善良,還給他留了不少米糠。既然是修行之人,餓極了總能搶過豬吧?」
從那之後,白煥就再也沒離開過山林了。他清晰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就算只能啃樹皮挖草根過日子,也不再期待外面的花花世界。
可是,從前爺爺不許他出去,在他已經決定再也不出去的時候,爺爺卻又要趕他去一個被稱作大雪山的地方。
面對他的疑問,白微只是笑道:「我是極其兇惡的狐狸,世人沒人能欺負我,所以我永遠不會回到大雪山。但是,對你這種走到哪裡都會被欺負的小傢伙來說,或許那就是唯一的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