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就連我僅剩的衣缽傳人也被內部鬥爭磨滅了雄心壯志,經脈盡廢流放荒野,如我一般避世隱居,僅能從狐狸身上尋求一絲安慰。」
白危月自從修習無情道便不再擁有感情波動,一件件往事都只用最平靜的語氣道出,縱使如此,最後他還是看著自己的徒弟蒼涼一嘆:「我窺破萬般星相,不懼天地,不懼仙魔,卻怎麼也想不透人族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白危月養的狐狸害了人族,人族又何嘗不是一直辜負著自己的靈巫。五千年了,他成了最強劍仙,仙魔之敵,卻始終獨居世間至高之峰,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李無名無聲嘆息,沒有配合師父抨擊這令他失望的人族後裔,只是輕聲道:「即便如此,你依然守在大雪山觀測天象,這是長安部落不惜一切代價延續人族的可怕意志,還是你憐惜平民百姓的惻隱之心呢?」
這一問又在白危月預料之外,若說延續,這種貨色如何配得上長安部落的意志。可若說惻隱之心,他這樣的無情劍仙竟也會憐憫蒼生嗎?
要提出師父答不上的問題可不容易,李無名輕輕一笑,
「師父,人族自古就喜歡餵養鳥獸,也喜歡種植花草,這是因為只要看著生命在這世上很好地活著,我們就會發自內心覺得世界真美好。
這是只有人族才有的共情本能,也是長安天子始終愛著我們的原因。你會厭惡現在的人,會愛上陪著自己的狐狸,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不承認也沒用。」
白危月一直在刻意遺忘自己愛著白微的事實,到了這時候卻想起了最初留下白微的原因。
在他把凍僵的小狐狸抱回去的那一刻,幾乎已經變成戰爭兵器的他,久違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人性。
那隻叫白微的狐狸讓他想起了,白危月原來還是個人,他也有心的。
白危月不擅長處理感情,不過僅憑如此還不足以說服他,李無名又指了指眼前的浩蕩妖獸,低聲道:「防患於未然,提前殺死所有存在威脅的生命,確保自己所擁有的力量永遠是最頂級的。這樣的做法簡直和曾經的洪荒妖族一模一樣,而現在,他們的後代是這個樣子。」
「我們是自詡萬物之靈長的人族,我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能憑藉自己的雙手拼殺成世界霸主,不懼怕任何比我們強大的洪荒妖獸。我們在五千年前就想著製造滅天之器挑戰遙遠星辰,我們是這世上最自大傲慢又讓天地都無可奈何的人啊。這樣的我們,如今竟在懼怕五千年前的手下敗將!」
李無名是最擅長隱藏情緒的人,這時候語氣中也有了不甘,他看的是妖,眼裡映射的卻是人族的過往與未來。
「千年前人族之所以會淪落到滅族邊緣,不是因為妖族變強了,或者說,他們和洪荒時代相比一直是逐漸衰落的。
輸的原因是我們弱得更快,才過了幾千年安穩日子,我們就想著讓女人永遠回歸家宅,就用各種手段讓寒門子弟一輩子不能崛起,甚至把平民百姓當做牲畜壓榨。
我們在千年奢靡中把長安部落的積累全都給耗光了,直到風十七掌權之前,整個修真界的功法和配方都被世家大族把持,較之千年前竟沒有絲毫突破。」
帝給了人族一個堪稱夢幻的開局,他占領世間最肥沃的土地,擊退了所有外敵,傳承了語言文字與那時人力所能到達的極限生產技術,甚至還設置了僅以才能選拔高層和不論出身統一免費教學的公平制度。
在最初的長安部落,人族根本沒有貴族,也沒有世襲的概念,歷數所有掌權者,竟無一個是庸才。
可就是這樣強大的部族,僅是一代就走向了滅亡。正因每一族都很強大,所以混戰了整整三千年,直到各方都打殘了打弱了,才變成了統一的奚商。
遍數人族歷史,除了長安部落和千年前對白微的反擊戰,竟再尋不出萬眾一心的高光時刻。而他們用來戰勝白微的,居然還是屬於長安部落的白危月,足見不肖子孫衰弱到了何種地步。
幸運的是,千年前那一戰養出了一個玄門正宗。歷經幾代人的辛勤清洗,終究迎來了如今由風十七引領的再一次興盛。
「師父,你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也是帝用來保證這群敗家子不會把自己玩死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