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一句話,當年的一切都可以推在月靜流身上,月星石甚至不用擔上殺人之罪。
就為這個,即使她什麼都輸了,月星石也一定要竭盡全力保她性命。有了這個保命符,她有什麼可怕的?
說來也是奇怪,不論月靜流還是月停雲都很相信月星石的能力。可她們想到的永遠只是如何利用這個天才,沒有一個想去支持她。欲望與自身能力不匹配,修士的心魔往往誕生於此。
然而此時位於桑林另一端的月星石想的卻不是她們。她久違地踏雲升空,遠遠看著在晨光中醒來的姑蘇城,忽的想起了少年時的一些往事。
月星石是月芳洲親自撫養的徒弟,一開始在水月山莊是很被敬重的。然而,某一天,她的出身忽然就在江湖上傳開了。人人都知道她小時候是在花船流鶯中長大,現在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天才修士,小時候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給販夫走卒斟酒唱曲,這樣的事怎能不成為酒樓笑談。甚至還有去過花船的嫖客感嘆,後悔當時太守規矩,若是強了那小姑娘,現在就也是嘗過天才滋味的人了。
人們總是樂於去議論一個女人的貞潔,即使你天縱奇才,即使你除暴安良,即使你註定成長為人族棟樑,只要失貞,你就是被世人鄙夷的**。只憑房事就可以否定一個人的畢生成就,說來也是可笑。
更難聽的污言穢語數不勝數,那時的林暄還是一副暴脾氣,得了消息便拿著劍要出去砍人。待他出了房門,卻見月星石正在庭院練劍,劍法平穩,神色自然,竟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
林暄見慣了她的冷漠,卻不想都這時候了她還跟廟裡的菩薩一樣,當即更氣了,「他們都在議論你,說你指不定也賣……」
那些爺們兒間的渾話哪能說給姑娘家聽,他說到一半便反應了過來,連忙打住,一口氣憋在心裡,只道:「你怎麼還有心情練劍?」
他的到來並沒有打亂月星石的節奏,她認真將一套劍法練完,待收劍入鞘才淡然道:「練好了劍才能把他們都殺了。」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神情卻很認真。林暄本是邀她一起去揍人的,聽了這話卻呆住了,正道修士好像不能屠殺平民,但是他也很氣啊,這幫凶是當還是不當?
林少爺很是糾結,甚至已經悲憤地考慮入魔後該去什麼地方搶地盤,僅是金丹修為的自己被逐出家門要怎麼度過貧窮的後半生……然而,在他的思維里,由始至終就沒有不管月星石這個選項。
他們從小就在一塊兒,一起讀書,一起學劍,一起吃飯,穿的衣裳是同一家的料子,用的劍是一同出爐的雌雄劍,連住的院子都挨在一起,晚上還能聽見各自的關窗聲。
在少年林暄看來,雖然這個女人經常冷著臉從來不笑,每天只知道催他讀書練劍,什麼都做得比他好,經常把他比下去,但是他們是一家的,他可以和月星石吵架,別人絕對不可以。
少年人做事就是不講道理,紈絝少爺林暄更是其中翹楚。最終他還是覺得自己不能沒義氣,握住月星石的手沉痛道:「你列個名單,咱們幹完這票就去投奔魔君。」
這是月星石第一次與男人親密接觸。她曾親眼見過被綁進花船的女人投河自盡,從那之後始終害怕著男人這種生物。在足以戰勝所有男人之前,她不敢對任何人笑。她記得花船上的人說過,女人笑起來很漂亮,男人都喜歡。她知道,一旦被男人喜歡就會被占有,第二天說不定就跟那個自盡的女人一樣不想活了。
她本該害怕的,可是看著林暄提起魔君時忍辱負重的嚴肅表情,竟沒有產生攻擊衝動。或許是因為林暄這小子看起來笨笨的,完全沒有威脅感?
這個想法讓月星石覺得有些好笑,她難得解釋了一句,「我開玩笑的。」
這個女人居然會開玩笑,她果然氣到腦子不正常了!
林暄第一反應是睜大了眼睛,然而很快又愣住了。女人笑起來的確好看,女妖精更是要命,就算只是不經意間帶了些許笑意,對於尚未識得情滋味的少年來說也是足以震撼世界的奇觀。
「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林暄早就看慣了月芳洲和月星石的臉,素來只覺自己養的蛐蛐都比女人有趣,這還是第一次覺得女人比蛐蛐好看。
誰知月星石聽了這話卻是瞬間變了臉色,未出鞘的劍直接橫在了他的脖子上,狠狠警告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如果她是原形,此時已是露著獠牙發出警告的姿態。可惜人沒有獠牙,所以林暄只忿忿道:「你是不是女人?誇你好看還不高興了?」
他這樣月星石反倒安心了,收了劍便淡淡道:「午時已到,你該去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