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渡劫期修士, 放在五百年前已算得上頂尖強者,然而如今這地方坐著的大人物除了散仙便是九尾白狐,更有風十七這般無法以常理估量的九州天子,渡劫期的修為便顯得很是尋常了。
不吝閣修士沒興趣將真氣浪費在美化容顏上,徐舟也如其他客卿一般只將身體保持在精力最佳的青壯年, 所穿紫衣是方便活動的窄袖短袍,因為常年在海邊挖掘古代遺蹟,皮膚還有些粗糙, 若要誇讚其外貌也就是個勉強稱得上幹練有力的水平。
他看上去著實不像常人認知中的飽學之士,然而,那身短袍的深紫色卻讓白辰覺得有些眼熟。這是偏墨色的黛紫, 在白辰記憶中人族街道從未見過類似顏色,想來並不是常見布料。然而, 錦衣郎所穿錦衣偏生也是這個顏色。
這個發現讓白辰有些在意,他久不入世並不確定人族染坊發展得如何,好在身邊還有個現成的博學先生, 這便向百行首請教道:「齋主,妖族以自己毛色化形, 我還沒見過紫色的妖, 你可知這樣的紫衣該用什麼染料製作?」
百行首萬沒想到他關注的竟是衣衫, 心中暗道果然自古王者好奢靡, 九尾白狐也不能免俗,還未建國就已經開始想著享受綾羅綢緞了。
萬壽書齋修士多是士大夫出身, 素來不贊同權貴沉迷享樂。不過好為人師也是他們的普遍特性,百行首對白辰的求問仍是慷慨解惑:「紫色染料極為稀有,古時僅能以紫草染色,紫衣便只供達官貴人使用。近些年散仙聯盟發現一種海螺也能染出紫色,將其養殖起來後民間才有紫色布料販售。不過徐客卿這衣服和市面上流通的也不同,聽說是他過去家族的獨門秘方,原料似乎來自西海中的一種水母。」
萬壽書齋不愧是人族的一部活史書,就連染布這般雜學都如數家珍。就憑百行首這肚子裡的存貨,白辰也願意把姿態放得低一些,聞言更是誠心求教:「齋主果然博學,不知這是什麼家族?」
讀書人就是好對付,你給了他臉面,他礙於禮數便不好為難。百行首對妖王敬佩的眼神很是受用,這便透露了一個尋常人根本打探不到的消息,「徐舟少時就被逐出了家族,平日裡也不提這麼過去之事,我只知他家是以染坊謀生,想必是西海邊哪個有眼無珠的小家族吧。」
妖族不會染色,平有上好的冰蠶絲卻只能織造素衣。百行首隻當白辰想做染料生意,看在妖王對自己素來尊重的份上也不介意指點一二。白辰聞言卻是恍然大悟,
難怪他總覺得那衣服的味道很不尋常,原來是海的味道。這種染料既然在人族也罕見,想來徐舟和錦衣郎的主人一定存在某種聯繫。
能夠大規模飼養靈寵的門派不可能是什么小家族。然而《修真史》正是由百行首主持編錄,整個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世家都裝在他的腦子裡,他既說不出徐舟來歷,只怕那家族做的並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營生。
白辰此時並不知道他已經摸到一個大秘密,只是抱著調查錦衣郎的心態想要找一找那個家族,問出了情報便認真收回心神認真聽一聽此人對妖族有何高見。
徐舟這些年一直在研究洪荒妖獸,不知門收集的妖丹妖骨便是送到了他的手中,二族合作研究妖丹奧秘也是由他來主持。事關自身種族,白辰自然也想知道此人到底有多少斤兩。
徐舟已將一年內所寫心得呈給了風十七,見風十七居然認真翻看了,臉上雖有一絲訝異,還是按照以往慣例進行簡單介紹:「多年來人對妖族的認知一直處於一個模糊的狀態,我們一面認為妖非常危險,輕而易舉就能魅惑人心吸人精氣,一面又認為妖愚昧不化,無論如何都學不會人的技藝;更有甚者,整日讀那些狐妖書生的神怪異聞,提到妖便只能想到艷遇,色令智昏,喪失了最基本的警惕之心……」
這話說得讓白辰忍不住笑了笑,揶揄地看向李無名,「聽見了沒有,好色之徒。」
照這番理論,一日不摸狐狸就睡不著的李無名還真是誤入歧途的典範,他只能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沒想到自己抵抗住了美色卻輸給了皮毛。」
這對人妖道侶絲毫不覺尷尬,彼此一笑仍是繼續聽著。徐舟的神色卻是極為嚴肅,
「這一切只因為人存在一種誤區,我們以為世間只有人與妖兩族,卻不知每一種妖都存在極大區別,妖與妖之間的不同甚至比人與妖更甚。妖從何而來,妖為什麼是妖,妖與人到底是何種關係,為了弄清這些千古謎題,我與閣中門徒要做的便是將每一種妖都研究透徹,讓人族對妖的認知精確到個體,而不是妖這樣廣泛的統稱。」
「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就不必重複了,這些年給了你那麼多人手去海邊打撈妖獸遺骨,說說你研究出了什麼。」
徐舟加入不知門後便秉持這種理念,風十七早已不知聽他說過多少回,換成過去只怕他剛開口就會不耐煩將其打斷。然而,今日他居然耐著性子聽完了,就連回復都像一個正經門主一般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