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喚了千仞前來自然是有事交代,這裂魂之術到底從未有人試過,縱是何歡也不敢肯定最後會如何,便也為失敗做了準備,對千仞囑咐道:「我雖將賦予他的記憶定在十八歲,卻也不知到底會是哪個十八歲。萬一我遲遲不醒,你便替我看著他。」
言語間稍稍停頓,他低頭望了望自己寫下的書信思緒萬千,恍然間發現自己在這個竟已留了百年。初來時從屍體堆中爬出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他自己都不大記得少年時期的模樣了。筆尖落在暗黃宣紙之上留下點點墨跡,他眼眸微動,終於將剩下的話說出了口:「如有問題,這宮主之位我許你取而代之。」
千仞全然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心道人還能有兩個十八歲不成?只是一貫的忠心讓他不去思考何歡為何如此,只需按宮主吩咐的做便是,抬頭深深望了他一眼,便應了下來:「屬下定會以性命護著極樂宮,等待宮主甦醒。」
「如此甚好,你退下吧。在本宮渡劫成功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揮手讓下屬退下,何歡右手扣著酒杯,眼神帶著些微酒醉的迷離。待溫酒下肚,手指摸了摸丹田位置,那自二十歲結嬰起便留在自己體內的元嬰依舊同往常般為全身提供著真氣。元嬰是修士的生命源泉,元嬰亡則修士亡,若元嬰不死,即便肉體灰飛煙滅修士依舊可以奪舍重生,這腹中的小東西同他便是生死與共的關係,比這世上所謂的情誼要可靠得多。思著想著便又飲下一杯,他將真氣輸送進丹田,緩緩嘆道:「說到底,這世上註定陪我到最後的,不就只有你嗎?」
風吹松針,雨打翠竹,風雨聲透過大窗席捲殿堂,青色紗幔迎風飄蕩,伴隨他將最後一道真氣打入元嬰,那沉寂了一月的雷霆終於從烏雲中滾動而出。
被壓抑許久的雷劫爆發時越發令人心驚,那立在窗前的紅衣男子卻絲毫不為所動,手指懶懶一勾,真氣懸起酒壺對夜而飲。飲到興頭,望一眼鏡中的自己,忽地張狂一笑,將外袍褪下提筆書下數字,偏過頭瞧了瞧被墨跡糟蹋了的上好衣料,也不可惜,披上外袍便迎著滾滾雷劫凌空而去,就此以一己之力捲起天下風雨。
渡劫期的雷劫共九九八十一道,在極樂宮上方接連劈了一夜,直至天明雷聲才漸漸消散。伴隨雨水洗淨夜色,晨光透過青雲再現大地,世人知,江湖新一輪風雨就要來了。
然而沒人知曉,就在雷劫結束的第二日,晨光照入青雲殿,伏在案上的紅衣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眸,那眼中再不見從前的深不可測,只有一片茫然。安靜立在房中,他抬頭望著那書著青雲殿三字的牌匾,滿心只有一個疑問,「這,是哪裡?」
驟然在這地方醒來,他繞著房間走了一圈,發現此地自己雖不記得是何處,陳列擺設卻是不覺陌生。似乎是為了符合青雲這名,這樓閣高達八層,每一層的窗戶都修得極大,其上皆是木製雕花,陽光一照,便是栩栩如生的竹影落在地面,配上懸掛的青色帷幔,雕花大床兩側兩大櫃裝訂極好的書籍,比起修士住所倒像是文人雅士的書房。
站在樓層頂端向下一望,便是一股被引入的溫泉蒸騰著熱氣,泉邊布滿翠竹松柏,間或怪石嶙峋,六棱石子鋪成的幾道小路彎曲其間,不見花草嬌艷,只聞清幽之氣。寥寥霧氣間數道木製迴廊穿插樓層兩側,每一道迴廊都被青翠吊蘭覆蓋,遠遠望去,竟似空中樓閣一般。
視線順著窗戶透進的晨光移動,男子轉頭,終於發現了案上一疊封好的書信,拿起一看便瞧見了收信人的名字——何歡。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開頭,攻是本體何歡,受是分裂出的元嬰何苦,自攻自受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第2章 第二章
自古江湖正邪兩立,正派做事相對而言能遵守規矩,彼此甚少結仇。所以往往能抱團結個盟推舉個武林盟主,打個架都得廣發帖子邀請一堆觀眾,拉風得不行。
而魔道門派燒殺擄掠的事向來沒少干,更要命的是,他們燒殺擄掠的對象不只是平民百姓和正道門派,自己陣營內部也是可以互相殺一下燒一下的。所以每個魔道門派不僅要被正道們圍毆還要小心被同行趁火打劫,可謂是活得非常艱辛。
能在這種惡劣環境活下來的魔道門派,要麼強得很變態,要麼猥瑣得很變態,而極樂宮,就是位於這頂點的,變態中的變態。
何歡是極樂宮宮主,以此類推,此人定為天下一等一的變態魔頭。
所幸,何歡也沒有辜負江湖說書人的期待。自從八十年前一劍解決前任宮主之後,這極樂宮便成了何歡的私人園林,門下弟子不論男女皆是言行輕佻,放浪形骸,過得好不快活。
據混入極樂宮試圖奪寶的某神偷透露,此人甚至允許門下弟子隨意雙修,整個門派除了春宮圖居然連個神兵利器都沒有,簡直不堪入目。當然,對於自己到底有沒有觀摩那些春宮,某神偷表示拒絕回答。
男人風流本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男女不忌考慮到何歡魔頭的身份似乎也合情合理,但是,風流完就任由人家離去還不給江湖上的大家打個招呼就很有問題了!
百年來,不知多少俠士新婚之夜面如菜色地聽見妻子低頭啜泣:「當年年幼無知,同那何歡……」;又不知多少風流斷袖心如刀割地聽見自己剛到手的俊秀少年唏噓感嘆:「恕在下直言,論技術,還是何歡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