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育明皺眉:「昨天你什麼都沒吃。」
許之煩躁:「不吃!」
許育明扯開他的被子:「你到底怎麼回事——」
花團錦簇的毯子中央, 蜷縮著一個佝僂的身軀, 他四肢以不正常的, 甚至是扭曲地姿態環抱著自己, 像一個圓滾滾的球。
許育明輕輕嘆氣,坐下來,伸手撫摸許之的腦袋:「骨頭又痛了?」
許之悶悶地應了一聲。
許育明說:「我給你泡點藥澡。」
許之拒絕了:「我不想動。」
許育明:「但你這樣也不是辦法。」
「……」許之悶悶地說, 「我動一下就痛。」
許育明:「那就更該泡了, 你先試著把骨頭舒展開來。」
許之不滿:「許育明!我說我痛!」
許育明低頭:「我現在不是告訴你解決的方法嗎?」
許之不吭聲了。
許育明摸他的額頭, 濕漉漉的, 有點涼意。
「去泡藥澡啊?」他放輕聲音。
許之:「……你先去弄好。」
「弄好就去。」許育明堅持要一個肯定的回答。
「嗯。」
許育明放下心來, 把被子裹著許之, 緩聲說:「很快的, 你等等我。」
許之迷糊地應了, 過了不知多久, 熟悉的手撫上他的臉,輕聲讓他起來。
許育明掀開被子,搭著許之的肩膀:「來, 把骨頭掰回去。」
許之慢吞吞地伸出一隻手,咔嚓咔嚓作響, 緊接著,他聳動肩膀,胳膊慢慢舒展,一陣噼里啪啦,只見原本縮成球狀的四肢展開,變成正常的成年人形狀。
「好了沒?」許育明抹去他額頭的冷汗。
許之兩眼無神,蹙著眉頭:「動不了,你抱我去……」
許育明沒說話。
許之撇嘴:「喂,我這樣是為了誰——」
許育民垂眼:「我沒讓你這麼做。」
許之:「哦,我自願的,成不?」
許育明:「……」
「我其實不在意——」
「我在意。」許之虛弱地說,「你是我的弟弟,我在意。」
「……」
「第一次殺人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許之說,「所以源頭的罪不是你。」
許育明低頭:「……你只是生病了。」
過了幾秒,他把許之抱起來,對方埋在他胸前,幽幽地說:「哎呀,真是寬厚結實的胸膛啊。」
「閉嘴。」許育明走得很慢、很穩,連帶著將人放進桶里的動作也極為輕柔。
許之額頭的冷汗更甚,在鋪著熱氣的桶里,他似乎冷得發顫。
許育明安慰:「等一下就好了。」
許之冷不丁開口:「我想吃冰糖。」
「好。」許育明起身替他拿了。
許之趴在桶邊,額發耷拉,他張嘴吃冰糖,眼神微微眯起,像饜足的大貓,無害至極。
許育明常常在這個時刻,覺得他格外讓人心疼。
許之喜歡吃冰糖,尤其是感到痛苦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在熱水裡快要融化了,曾經的撕裂、移位好像是錯覺,它們重新歡騰著,在岩漿里獲得新生。
但很快,涼涼的針扎感蔓延全身,他控制不住地發抖,幅度越來越大,他臉頰咀嚼得更加用力,大塊的冰糖被咬碎,發出嘎吱嘎吱聲。
許育明一遍遍地撫摸他的額頭,替他擦拭汗水。
許之雙眼緊閉,眉心蹙起的痕跡,深刻而熟稔,像多年盤踞的舊傷痕。
桶里的白氣逐漸消失,熱意褪去,許育明低聲問:「水冷了,該出來了,站得起來嗎?」
「哥,腳軟,動不了。」許之臉色不再泛青,開始有點血氣。
「別喊哥。」許育明熟練地將人抱起,「餓不餓?」
「一點點。」許之蜷著腿,臉靠在許育明肩膀,「我困了。」
「睡了這麼久——」許育明想到什麼,忽然噤聲。
疼痛是無法入眠的,極致之下,暈過去的可能性更高。
許之扯起嘴角笑:「我喜歡睡覺。」
許育明「嗯」了一聲。
天色慢慢暗下來,房間沒有開燈,僅憑窗戶的光線照亮內里。
許之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陷入了幼時的夢魘。
他夢裡閃過很多片段,看不清畫面,他全身被泰山壓著,骨頭不斷被擠壓,然後被針刺著,碎成一片片,直到痛感變為麻木。
一瞬間,他陷入更沉、更深的黑暗。
……
「醒了?」
岳卓成激靈了一下,看到說話的人,肩膀耷拉下來:「哎,李隊。」
李濤還在看播放的地下車庫監控,高大的背影遮住了岳卓成頭頂的白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