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爐滅了,剛才引爐子,柴不夠,就往裡填了點雜物,油紙、爛鞋底什麼的,味道有點沖。」
說話間,腿邊的小姑娘一溜煙跑進了屋裡。她個子小,又有牆和家具擋著,大人們一時還真看不到她幹嘛去了。
「去鄰居家引煤球多方便,省得自己燒。」喬主任認真地出主意,指了指對門和江甜果家。
王春花擺了擺手,有些窘迫,「關係一般,我不好麻煩別人。」
「住這麼近,關係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喬主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王春花瞥了一眼他的臉色,捏緊了手指,低聲道:「對門這一家大清早就出門了,我聽見動靜了。至於林家,他們搬來沒多久,我男人就……」
說到傷心處,王春花的語氣愈發低落,「總之,我也沒心情和誰交往,就是個普通鄰居。」她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說了半天,您快進來坐會兒,喝杯茶吧。」
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有分給站在不遠處、挺著大肚子的江甜果。
喬主任沒接話,徑直走進廚房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王春花顫抖著手關上了門,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小慧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媽媽別怕,我已經把廚房打掃乾淨了。」
王春花拎著掃把,在櫥櫃底下掏了掏,掃出一大灘黑灰的渣子,里頭還夾雜著未完全燃燒的布料碎片。
藏得這麼隱蔽,難怪喬主任進來時絲毫沒有發現。
她灌了幾大口水,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剛才沒敢仔細瞧,但江甜果被一群人強行帶走的場景,只那一眼就足夠叫她心驚膽戰。這還是在沒搜出什麼東西的情況下,要是真搜出點什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閨女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媽,小江阿姨怎麼了?她要去哪兒?啥時候能回來?」
雖然早熟,但有些事超出了孩子的認知範圍。王春花在心裡嘆了口氣,只說自己也不知道,又叮囑小慧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多嘴。
想了又想,她還是不放心,乾脆去學校給倆孩子都請了長假。
眼瞅著快要期末考試了,本以為要和老師磨半天嘴皮子,沒想到假條異常順利地通過了。王春花路過教室時,往窗戶里瞥了一眼,發現班裡起碼少了三分之一的學生。
這是什麼世道。王春花收回眼神,匆匆離開了。
江甜果被帶回了組織部的詢問室。從家屬院到部隊核心部門,這段路不算近,尤其是她還挺著大肚子,身體和精神都處於極度脆弱的狀態。
她頂著烈日,忍著各種不適,坐到詢問室的椅子上時,鬢邊的髮絲早已被汗水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臉色蒼白如紙,瞧著像快要碎了似的。
一時間都沒人敢碰,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給人嚇出個好歹來。
有個年輕的小伙子找了個搪瓷缸,給她倒了半杯水。江甜果接過缸子,低頭抿了一口,水溫剛好,不燙也不涼。等她喝完,小伙子迅速把缸子收了回去,動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麼。
江甜果微微抬起眼皮,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她靠在椅子上,靜等著接下來的「審判」。
這一等,就等了很久。
詢問室是個單獨的小房間,擺上桌椅後顯得格外逼仄。窗戶開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只有一縷微弱的光透進來,勉強能讓人辨別時間。
似乎是得到了什麼吩咐,除了最開始有人偷偷給她倒了一杯水,接下來的時間裡,詢問室里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進來。
沒有任何能打發時間的東西,甚至連身體都極度不適。這是喬主任給她的下馬威,也是最基礎的刑訊手段。
江甜果皺著眉頭,默默抵抗著。
直到從窗戶透進來的那一縷天光徹底消失,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她在黑暗中枯坐了許久,終於,詢問室的門被推開了。
猛地接觸到光源,江甜果有些不自然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臨時有會,耽誤了時間。」喬主任用一句無人在意的客套話開了場,手裡的筆帽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是自己交代,還是我問你答?」
江甜果冷笑了一聲,「首先,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其次,你連抓我的原因都不給一個,這要怎麼回答?」
被關了大半天,她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火藥味。
喬主任倒是有些意外,一個女同志能有這樣的心理素質,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