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卿講這些話時沒耽誤做題,做一道翻到最後幾頁對答案一道,然後再翻回來繼續做。
但是他的心思完全沒有在題目上,因為我瞥見他做一道錯一道。
「後來他得了老年痴呆,腦子不如以前了。會對著我的臉喊我爸的名字。帶我出去吃肯德基,我去買吃的回來,發現他跑到了馬路中央被交警攔住。我寫作業,他會一遍遍過來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打斷我。我倆下棋,他甚至連棋盤都忘記怎麼擺。明明是講過的知識,要不停重複,忘記自己講過……」
「那時候我太小了,3、4 年級。沒有辦法接受這一切,並且開始對爺爺的症狀感到厭煩,漸漸不敢去看他。保姆告訴我,爺爺清醒時問我什麼時候來。我知道他盼望我去看他,可是因為煩躁的情緒,我假裝不知道他在想我,越來越少去那裡。」
「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很自私?我是不是一個只關心自己的人,對其他人都很冷漠?」徐卿卿問我。
我一時語塞。
「是有一點」說出口前,被我替換成了別的話。
「和最親近的人的愛往往是以傷害的方式體現,你煩躁和逃避,可能是因為接受不了爺爺的變化……我和我爸有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關係。我明確地知道我愛他,可是他說話、做事還是會讓我嫌棄。這個誰也控制不了。」
「是嗎。」徐卿卿頓住了筆尖,看向我。我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鋼筆在薄薄的練習冊紙上留下一團洇漬。
「嗯。」我答。
他垂下眼睛:「後來爺爺去世,家裡人發現他留下了一封遺囑,字跡工整,我們猜是他還清醒時寫的。他給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孫輩都留下了一段寄語,唯獨沒有提到我。我十分懊悔,我覺得他肯定是恨我的,才不給我留下任何話。」
「就在你穿越後的晚上,我接到保姆阿姨的電話、爺爺去世後她就回老家了,和我們家一直也沒聯繫。電話里她說她忽然想起來,爺爺後麵糊塗的時間居多,總是絮絮叨叨拉著她說,說卿卿要是來,給他喝可樂,然後給他鋼筆……」
「爺爺的老房子一直沒有賣。這周我管我爸要了鑰匙回去了一趟。家裡很久沒人住沒有打掃,家具上一層厚厚的灰。鋼筆是在爺爺的枕頭下找到的。這裡、」
徐卿卿拉起鋼筆下墊著的絨布。
「爺爺在這裡留了一封信給我。」
他拿出一張薄薄的折了三折的信紙遞給我。
我詢問:「我可以看嗎?」
徐卿卿點頭:「就是帶給你看的。」
我展開信紙,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有些難辨認,似乎是徐爺爺後期寫的。
我只勉強看出了「卿卿我孫,見字如面」這第一行。
徐卿卿直接越過密密麻麻的字跡,點了點最後幾行字,他說:「如果不耐煩看全部的話,那你看這裡。」
我努力辨認他指的地方,上面寫著:
……你的朋友來看我,很遺憾我記不得她的名字了。
是個有想法的小姑娘,也很有耐心。她和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她說是你讓她來的,我十分感激她。
爺爺很開心你交到了值得珍惜的朋友,也欣慰你堅持了自己本來的個性。
看到這裡,我猛地抬頭看徐卿卿:「你爺爺記得我去看他的事情!」
「是。」徐卿卿說:「而我想,爺爺之前之所以沒有在給大家的遺囑里提到我,或許是因為他、他相信我一定會去看他,他想把這些話留到我去找他時面對面和我說。」
徐卿卿有些哽咽:「而你的到來,讓爺爺明白我可能不會去了。所以他在最後的時刻把想對我說的話寫了下來。」
「所以我很感謝你,宋周淼。雖然我覺得你要嫁給彭于晏很蠢,但是我還是想鼓勵你,你在「過去」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我有些難以啟齒:「其實、我之前騙了你們幾個。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什麼彭于晏。」
徐卿卿的眼神明顯如釋重負:「啊,真的?太好了,我一直想說這也太蠢了!」
我尷尬地乾笑幾聲:「我其實是為了我爸、嗯、我和他之間有些事情要解決。」
徐卿卿恍然大悟:「也是跟我和我爺爺差不多的事情嗎?」
「差不多、嗯對。具體的說來話長,我不是很想說。」我回答。
「沒關係,我也不是很感興趣。」徐卿卿合上筆帽,咔噠一聲,剛才深情回憶的徐卿卿又變回了唯真理與自己獨尊的臭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