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後我去三源里社區的精誠補習班上英語,他會在我放學時買好附近的滷雞爪滷豆皮,騎車回家前還會帶我去附近的書店看一會兒柯南。
我倆最後一次集體出遊,是他帶我去北京動物園。我倆早早出門,輾轉公交車,玩了一天。最後累到不行,坐在亭子裡看天鵝和鯉魚。白天鵝從水上掠過,我爸用碾碎了的薯片餵魚,喊我過去看。
往事的回憶發著光地在我腦海里一片片閃過,明明都是我經歷過的事,我卻驚訝地發現它們於我來說有些陌生。
我想,可能是人腦自帶保護機制,當一個人令我感到痛苦時,它會自動地隱藏關於這個人的所有事。哪怕是好的回憶。
因為這可惡的機制,我成年後回想我爸,就只總記得他和我媽吵架的夜晚,他光著膀子騎摩托車送我去姑婆家。紅燈前剎車,因為慣性我沖向前,貼在他後背,沾了一臉汗水。而不記得天牛、書市、柯南、還有薯片鯉魚了。
我沉浸在回憶中,不知不覺窗外的天牛越來越大,最後它變得和宿舍的窗子一邊高。
它的腦袋轉動,長長的觸角一顫一顫,圓圓的眼睛看向我,我倆對視著。我看清了它腦袋下面有一根線頭。那線頭也是發著光的,另一段飄揚在夜晚的風中。
這讓我想起了哈利波特里的守護神。
我踮起腳,試圖去抓住那根線頭。它就是我的天牛,是我爸爸給我抓的。雖然我的守護神是害蟲,可我很想抓住它。就在我拼命努力時,我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非常非常高的樓頂邊沿。
下一秒,我的腦袋往下墜,重重地磕在膝蓋上,醒了。
我下意識往窗邊看,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宿舍區,黑風黑夜黑樹,月光都有些慘澹,並沒有什麼發光的巨大天牛。
原來剛才那只是錯誤的睡眠姿勢導致的一段短暫的奇怪夢境,我怔怔地看著那裡許久,突然很想記日記,把剛剛夢到的內容全記下來。
我應該不會像楊奇奧那樣寫長篇大論,日記里我只會這樣寫:
「在對很多事情依舊茫然無知的情況下,我明確地知道命運的走向已經於微妙處發生了改變。
有些是彈性的,有些是范性的。雖然不清楚所有的複雜最終會將我引向哪一個簡單的結果,但我堅信夢到這隻天牛是個好的開始。它將本應該屬於我的記憶還給了我。
真好,原來我也有我的保護神。」
*
軍訓之後的幾天裡,在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的封閉環境下,我除了頂著大太陽認真訓練,確保不再捅婁子,再一個就是在心裡暗暗盤算回去後要上網進一步確認一些事情。
徐卿卿關於 Jonas 的生平是在一個外國論壇扒到的。別的不說,發帖人既然知道 Jonas,那麼 ta 那裡肯定還能挖出更多的信息來。
關於軍訓本身可以說沒什麼新鮮事發生……嗯,其實是有的。
一個就是最後一天評選軍訓標兵,每個班兩個名額,我竟然被選上了。
評選時我覺得沒什麼意思,都這麼大人了,根本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榮譽,所以我就去上廁所了,把我的選票給了楊奇奧,讓她幫我決定。
等我從廁所回來時,全宿舍開始鼓掌,坐在小馬紮上的教官站起身鼓掌:「宋周淼,大家選你當軍訓標兵。」然後遞給我了一張獎狀。
理由也很簡單,我每天晚上都幫大家捉蟲子,人緣空前的好。
之前我說的那個初中三年沒說過什麼話的女生,她叫齊榛楨,下會後還跑到我跟前說:我兩票都寫的你!
我受寵若驚。
而男生那邊的標兵居然是梁禹。這個「居然」用的不太貼切,印象里當時男生標兵確實好像是他,只是過了這麼多年,再次經歷 15 歲,再次得知梁禹被評選成標兵的理由還是深深地震驚到了。
小道消息,梁禹這個「新來的」之所以在短短的幾天裡贏得了絕大部分男生的好感,原因和我的同樣離譜:他偷偷帶的 MP3 能聽收音機,大晚上男生們集體聽他公放午夜電台。
這令我頗有些不服。我是不在乎這個標兵名頭,可是我當選是因為我兢兢業業給大家捉蟲子,靠我的真材實料獲得好感,到頭來居然和一個 MP3 得到的待遇相同……真是小刀剌屁股,開了眼了。高中生真是不行。
而這件事造成的後果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這也是第二個「新鮮事」。軍訓最後一晚的晚會,所有班級的標兵要坐在第二排,而我要和梁禹坐一起。
殺了我吧。
排隊入會場時,我向遠處大部隊裡的楊奇奧投去無助的眼神,而楊奇奧則興致勃勃拉著一旁的齊榛楨沖我壞笑。
我當然沒和楊奇奧說我之前和梁禹的故事,所以她覺得我和帥哥坐一起還像要了我命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