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梨抱著乾淨的衣服推門進來時,看見酒釀把臉埋在水裡,後背一聳一聳的。「出息,怪不得韓九說要把你打暈,真是一直哭。」
酒釀聽到冼梨的聲音,抬起頭,滿臉水,分不清哪些是淚水,哪些是洗澡水,「冼梨,你當時不在場,真的太可怕了。他的一瞬間的殺氣釋放出來,我就喘不過氣來,憋得我都想原地撞牆,我還能硬撐著接他的鞭子我真的很厲害了。」
「我在啊。」冼梨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衣角,「當時,情況有些…複雜,以後和你說,你別問。」
「當時我在附近的樹冠里,他的『意』一放出來,我這邊也能感覺到。這個不是殺氣,是『意』,是內力的一種運用方式,就像蠟燭的燭心和燭焰的關係,燭心在體內,而『意』就相當於外圈的燭焰。」冼梨頓了頓。
「方鐸的『意』確實很驚人,能有那個範圍和強度的『意』說明他的內力一定也十分深厚。每個內力修習者的『意』和他們的內力是相輔相成的,可以說『意』更能代表一個人的內在。還有,後來是韓九的『意』救了你。」冼梨斟酌著用詞:「韓九用自己的『意』生生把方鐸覆蓋在你身上的意推開,韓九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幾分。」
冼梨其實很少承認別人厲害,因為她從小跟在江酹月身邊,見過湖海的波瀾壯闊,再看其他皆是小溪。而當時,在樹冠里的冼梨,明確感受到了韓九和方鐸『意』的暗中角力,韓九的『意』是黃沙大漠,長河落日圓的雄壯深厚,壯闊中帶著沙的溫度和蒼涼。方鐸的『意』則是萬丈冰窟,深寒不見底。
酒釀聽的很認真,這些都是在仙鹿崖不曾學到的。有太多需要學習的了,自己就像井底之蛙。酒釀不禁十分懊喪。剛剛還陷於覺得自己十分丟人的沮喪中,現在酒釀更多的是覺得自己荒廢了太多光陰。「那冼梨你也有『意』嗎?」酒釀十分好奇,攀在木桶的邊緣,問冼梨。
冼梨就看著她,也不說話,酒釀突然就覺得木桶里的水又滾燙起來,冼梨看著酒釀像煮熟的蝦子一樣通紅的臉,嘆了口氣,「以我目前的水平,用『意』很累的。我現在只能堅持一小會兒。而且我現在只能對於流動的物體用『意』,像韓九他們那樣,讓周圍空氣都有『意』,超級難的。」說著冼梨便起身,「你也別泡太久,我先出去了。」
「誒對了,冼梨,你那時是一個人在樹冠里待著嗎?」酒釀無意的問了句。只看見冼梨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複雜,小聲說了句「不是」便把門掩上了。真是奇怪。冼梨的『意』,似乎很適合煮火鍋。酒釀思緒一下子飄很遠。
……
換上乾淨清爽的衣服後,酒釀覺得身體很累,但是腦子十分清醒。真是漫長的一個晚上,但是酒釀暫時還不想睡覺,也睡不著。去客棧一樓抱了一小壇酒,打著哈欠的店小二瞬間清醒了,這大半夜的,一個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問自己要一壇酒,江湖人士真是思路清奇。
酒釀抱著酒攀上了房頂。月色朦朧,整個仰川都睡著了,萬家燈火都已經熄滅,只有不遠處幾個還未打烊的聲色場所的燈籠還亮著。酒釀想起自己未要酒杯,只得一拍罈子的泥封,仰頭喝起來了。
身邊「簌簌」有響動,酒釀抱著酒抬眼看到了韓九,韓九沖她點了下頭,便自顧自的尋了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來了。
「韓九,今天謝謝你。」酒釀確實心裡十分感激,「但是,你後來把我打暈,未免太不尊重人了。我現在都覺得脖子有點扭著了。雖然還是謝謝你。」
韓九輕聲笑了下,接受了她的感謝。當時看酒釀一直抽噎,一邊說著「不是我真想哭,是控制不住」的時候自己確實有點煩躁,手比思想快,還沒想好怎麼解決的時候手已經拍向她的後頸,人就暈了。後來想想,確實有失穩妥。
「冼梨剛才和我說了『意』。還和我說,你和方鐸都很厲害。其實不用她說,我也知道,你們很厲害。我雖比你小几歲,但我自問我到你的歲數,不一定有你的修為。我心裡特別不甘,我想變強,但是現在又找不到修煉的法門。這次你可以救我,那是因為你人好,答應了我爺爺他們要同我一起去青武大會,那青武大會以後,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遇事不能指望次次都有人救。」酒釀很認真的說,「所以我現在很苦惱。方鐸太欺負人了,他起初並不想殺我,就是在耍我,但我的能力只能勉力應付,完全就是被他玩弄於掌心。我一定要變強,等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把他那根可惡的飛鶴鞭搶過來放到火里融了,然後再在他那張臉上狠狠的揣上一腳。」
夏夜的風很輕柔,韓臨聞到了酒釀身上若有似無的澡豆的清香,默默站了起來,走到了屋頂邊。忍住了這句「方鐸也要參加青武大會,你們馬上又可以見面」。
「我十歲入空蟬谷,不是自己拜師進去的,是不得不去。我進空蟬谷那天,漫天大雪,父親就在谷外,他說前方的路只能我一個人走了,他就不進去了。」韓臨背對著酒釀站著,不知如何安慰,便說起了自己,「很多人要變強,不是說說而已,而是你有不得不變強的理由。」
酒釀看不見韓臨臉上的表情,「其實我知道你的名字不是韓九。但是你說你叫這個名字,我也沒有問。誰都有不願意說的事情。更何況,我覺得,一個人如果連名字都不告訴別人,一定是有天大的傷心事。」
「其實也沒什麼,我單名一個『臨』字。」轉頭看小姑娘略微茫然的眼神,韓臨心下覺得好笑,和她說了這個名字,她也不知道這個『臨』字背後意味著什麼。於是別過了頭,沒有繼續看著酒釀的眼神,「不過你還是叫我韓九吧」。酒釀覺得,在談論自己過去的韓臨,和平時的他有些不一樣。
「韓九啊,你去過青樓嗎?」看著遠處耍酒瘋的青樓賓客,酒釀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