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聽身邊忽然沒了動靜,一扭頭,眼睛瞪成了銅鈴:「阿青,阿青你的眼睛怎麼了?怎麼一個勁往外漏水?」
她手忙腳亂地想找東西替她擦拭,可仙家身邊怎麼會有這種凡俗之物,只好伸手去堵,可她堵得越用力,阿青眼睛裡的水就流得越凶。
「這是什麼?」玄女摸得一手濕漉漉,急得團團亂轉,「你別是心識碎了,法力外泄,這,這可是要掉修行的,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太上老君的爐子到底行不行啊!別是給你弄巧成拙了!」
「……」
阿青感覺胸口處,那團曾經被縛靈符封存的焰火,本該奄奄一息的情緒,像是一隻死灰復燃的凶獸,在以她血肉鑄就的牢籠里拼命掙扎。
噴薄而出的痛意幾欲要人窒息,像一顆種子一樣硬生生地要在她的胸口處紮根、抽芽,長出一顆本不該存在的心臟。
從乾坤袋裡重新找到那支蒙了塵的靈蛇簪。
阿青知道袁頌喜歡她的時候,凡間改朝換代,已逾百年。
她後來找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後,她在某一年新年的燈會裡,重新站在了那條已經破敗不堪的三生橋上。
情人岸邊的花燈依舊,綠柳白梨卻在連綿不斷的戰火里變成了不會開花的香樟。
那間老字號的酒樓,也變成一間迎來送往的茶攤,茶攤里,有彈琵琶的樂伶唱一段曲,是曇花一現的少年於宮變中冒死救摯友於危難。
戲文里濃墨重彩的少年郎,絢麗的華光,也不過流星轉瞬,卻依然博得滿堂喝彩。
阿青怔怔地聽完一齣戲,坐在那天能夠跟袁頌平視的台階上,聽著三生橋上情人相攜而過立的盟約,想到袁頌專門給她買的酥餅,替她擦手的帕子,還有那件對她來說,並沒什麼用的狐裘大氅。
她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直到賞燈的人流散盡,直到昏暗的長街只剩她一人。
浩渺的天地終於給她下了一場盛大的雪,然後用最溫柔的方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生而無情的仙人,緩緩閉上眼,滴落的眼淚打濕了她握在手裡的髮簪。
指腹摩挲細長的簪身,像要拭盡水漬,卻再次摸到了那行她已經撫摸了無數年、差點要被磨平的字——
「大啟元年,元月初一,青珩贈予愛妻阿青,盼白首不離。」
精衛銜在嘴裡的小石頭,跨越五百年,終於落在了忘川的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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