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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在即,他拉著我的手,逐一跟我交代侍奉師父需要注意的一些門道,說到緊要處,甚至要我抄於書簿里才算放心。

「可千萬記住,師父每年秋分,都要曬他那一屋子的畫稿,他曬畫時,你就找個陰涼的地方自個兒待著,等天黑了再回來,務必別撞到他曬畫,不然生氣了冷你幾天不同你說話,不得把你憋死?」

師父的畫工是一等一的好,過目不忘的能力,更是能將一個人的音容笑貌記於筆端,我就算不用動腦子想,也能猜到師父那一屋子畫裡的主角是誰,忍不住問:「那些畫稿……長得很漂亮嗎?」

明彰師兄有些憤憤地鼓起臉:「師父在這種地方尤其小心眼,從不讓別人看,勸你也收起這點好奇心,省得惹他不高興。」

「……」

「還有啊,每年的除夕一大早,你得去東市買山楂,記得挑個頭好的,要至少夠師父做五串糖葫蘆。」

我知道師父平素的口味喜甜,又驚奇道:「師父這麼大了,新年還要吃這玩意兒啊?」

明彰師兄露出一副「我也搞不懂」的表情:「別看我們師父長得一表人才,但有些秉性是很古怪的,糖葫蘆他光做了不吃,也不知道幹嘛,數量不多不少就是五串,總不至於是要從大年初一吃到大年初五吧?」

我一一記下要點,但也免不了在心裡道一句「古怪」。

「對了,如果接下來袁府再派人來找師父,你記得要問清楚什麼事,別像我之前一樣,都給擋回去了。」

我不解:「為何?」

明彰師兄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很複雜的傷痛。

他與我不同,他自小在袁府長大,同府里的感情很深。

「因為袁大人年紀大了,我聽說他這些年身體不太好,我怕袁府再來找師父……可能不見得是什麼好消息。」

一時之間,我跟明彰師兄都沉默了。

師父奉道之後,便斷了塵緣,不問世事,曾經盛極一時的袁氏宰相府葉門庭寂寥,聖上雖敬重袁大人,但要以老驥之力支撐偌大門第,維護往日榮光,也絕非易事。

我唏噓不已:「明明是父子,怎會走到這一步?」

明彰師兄感慨嘆道:「當初鬧翻,還不是因為師父的婚事?袁大人盼他不要執迷不悟,可師父橫劍於頸,以死相逼,袁大人沒辦法,只能告訴他,一個人的時間會比兩個人的時間過得慢很多很多,讓他好自為之,不要後悔。」

「袁大人說,不要因為蹉跎年華而後悔,不要因為求而不得而後悔,亦不要因為碌碌無為而後悔。」

我聽得心驚肉跳,明彰師兄露出痛惜之色。

「可師父說,他不會後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善始無終,絕不後悔。」

「我記得他們父子爭吵那日,我捧著那些世家族女的畫像站在庭院中無所適從,直到聽見袁大人忍著壓得很低很低的哭腔,說既然師父執意如此,那他們父子情分已盡,他不再逼他,就當,他從未有過他這個兒子。」

說到這裡,明彰師兄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其實我聽袁府里一些老僕說起過,袁夫人難產去世後,袁大人在培養師父上花了很大的心力,所幸師父也很爭氣,哪想到正意氣風發、前程似錦的時候,會鬧出這樣一樁無可轉圜的事情,所有人見他因為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而消沉、蹉跎,自然也覺得心痛不值,但師父既然執意選擇等一個不可能的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明彰師兄離開的那一夜,師父將自己關在畫室里關了整整兩天,我想著白日裡明彰師兄跟我說的話,安安靜靜地在畫室外守了整整兩天兩夜。

只是守夜的時候,我看著摘星閣底那座曇華帝姬的宮觀里透出的那點瑩瑩的燭火,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師父畫室里那簇跳動的火光,忽然就冒出一個很奇異的念頭——不知道是宮觀里的光在陪著師父,還是師父畫房裡的燭火,在孤獨無望地守著帝姬。

然而師兄走了之後,無人再與我聊天討論,讓我終於開始相信,原來,一個人的時間真的過得太慢了,太慢太慢了。

第40章 摘星閣手札(三)

貞義九年,除夕。

明彰師兄離開前,有一句話是說對了,果然袁府再派人傳來消息,就是袁大人因病身故一事。

師父聽聞傳訊,一個人在暖閣里坐了許久。

我替他備好茶,便捧著早晨剛剛買好的山楂果進了廚房,雖然不知道今夜師父還有沒有心情做糖葫蘆,但該是我分內的事情,總要全須全尾地替師父安排妥當。

過了戌時,我見暖閣里還沒有動靜,便揮退了底下的兩個師弟,讓他們早些休息,然後便提著燈,於摘星閣里檢查門窗、預防明火。

從閣中高層的憑欄往底下瞧,帝姬宮觀依舊燈火通明,因著今年開春科考聖上放女子入朝,祈福禱祝求高中的女眷便絡繹不絕,讓宮觀更是香火鼎沸、人煙攘攘。

只是帝姬宮觀的熱鬧,對比摘星閣的清冷,便又顯得後者寂寥得有些可憐。

我侍奉師父二十餘年,雖見慣了他的反常,但事逢袁大人身故,自也免不了擔心。

往年過了除夕,元月初一還會有太上皇和忠勇侯府的崔侯爺登門道福,兩人隔三差五便會來同師父飲茶下棋,排遣師父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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