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老夫人失魂落魄地也隨著告退,李晁神色未動,身後卻有個小中人悄然跟了上去。
蕭芫看到,目光定了一瞬,不動聲色收回。
平婉立在原地,從袖中拿出個帖子,殷殷面向蕭芫。
「蕭芫,不日便是你父親的壽宴,無論上一輩發生什麼,血脈親情總是斬不斷的,你也許久未曾回家了,這一回你父親想辦,便回家看看吧。」
聽見這話,蕭芫忽從鈍然的麻木中感到莫大的荒唐,眸光清銳睃去,仿佛要將這張慈母假面射個洞穿。
壽宴?
他蕭正清的壽宴,何時是在這個時候了。
謊話張口就來,最荒唐的,是平婉明知他蕭正清想做什麼,還依舊這般賣力地替他奔走。
也是,她為了蕭正清的喜好,在蕭府演了近二十年的戲,怕是連自己究竟什麼模樣,都早已忘了。
蕭芫沒有開口,更沒有動作。
她倒想看看,沒人配合,平婉這令人作嘔的模樣,能維持多久。
「蕭芫……」時間一久,帖子舉不住,有些打顫,「只是露個面便好,他再怎麼樣,終歸,是你父親。」
蕭芫笑了,「當年我在蕭府差些身死的時候,蕭夫人怎的沒想到,我終歸,還是他的女兒呢?」
平婉面色驟白。
從前蕭芫,從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起當年。
她嘴唇發抖,徒勞地道:「你父親他……還有我,都知錯了,這一回,便當賠罪,只要你去,想我們怎麼樣,都行。」
蕭芫直接後退一步。
瞳眸淬冰:「這話,勞您對當年那個差些死了的蕭芫,去說吧。」
話音未落,一隊禁衛已經出列,齊齊將人圍住,平婉慌亂地看著,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怕得有些發抖。
最終看向李晁,「陛下,我……我好歹是當朝右相夫人,你怎能……」
「蕭夫人。」一道清冷森寒的聲音橫空,猝然將話截斷。
蕭芫看過去,是大理寺卿江洄。
身形清瘦,夏日盛陽之下,唯有他如沐霜雪,如一柄屠了萬人遍身血腥的利劍,一旦出鞘,無人可擋,更無人不懼。
「於當朝帝後不敬,您該知道,該當何罪。」
「什麼當朝帝後,她蕭芫……」平婉還以為是宮中內侍,說著對上那一雙眼,霎時失了聲,整個人如墜冰窖。
怎是他?他如何在這兒?
她方才……為何並未注意到!
江洄上前,皮笑肉不笑,「正巧,有樁蕭府的事兒江某需問問夫人,夫人,請吧。」
一瞬間,這些年所有的心虛之事都在平婉腦中轉了一圈,最終給了她底氣的,是她的夫君,太后胞弟,當朝右相。
誥命加身,就算大理寺卿,也無權對她如何。
但這封請帖若送不出去……
手指狠狠攥緊,面上冷汗密布也要強撐起膽量,抬步,迎著人牆,悍然向前。
李晁眉頭微皺,禁衛已要出手,但千鈞一髮時,平婉頓住了步子。
「蕭芫,這帖子,你清楚究竟是為何事而請,其它的你不想,但當年你母親的遺物,你也不想要嗎?」
第88章 遊記
圖窮匕見, 剝去那層弱柳扶風的虛偽模樣,平婉的話語鏗鏘有力,這不畏己身的孤勇, 倒是有幾分將門風采。
母親的遺物……
蕭芫心間一慟。
她至今,僅有的遺物,還只是那半枚玉佩。
連阿母的名字,都不全。
請帖自刀柄底下, 伸到了眼前,「你只要接下, 到了那日,你想拿走什麼,便拿走什麼。」
蕭芫抬眸,目光幾乎劈了過去。
「你所言,可能作數?」
平婉勾唇,「作不作數的, 對於未來的中宮皇后來說,有那麼重要嗎?」
蕭芫頃刻明了, 譏誚, 「蕭夫人,你還是這副模樣,來得順眼些。」
漆陶聽出話音, 上前接過請帖。
平婉神色複雜地垂眸,蹲身向李晁行禮時,已又成了那矯揉的柔弱模樣。
蕭芫望著她的背影, 目光漸移, 定在她身側那人身上。
這般長情吶,每回入宮, 都是這個婆子,若沒記錯,應是喚作……
劉媼。
此人一舉一動間的做派,一瞧便是宮中出去的,蕭府,可不應有這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