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想讓她知道,他也有如履薄冰、無能為力之時。
她說的對,他這麼多年,母后的一言一行,他必會遵從,所有應回稟母后之事,他會第一時間呈上,從不敢忘。
也不會忘。
「芫兒,若不想母后知曉,總要容我些時間,讓我多些餘地。」
他不像在怪她,也沒有怪她,而是怪自己,竟無能到如此地步。
「芫兒。」
這一回,他的聲音近了許多,就在耳邊。
「以後,不要再如此一人冒然行事,我很擔心,也害怕你出事。」
「王夫人的後續之事,我會處理,你若再想做什麼,都告訴我,好不好,我幫你。」
「就像你使漆陶做事一樣,想不說的,便可不說。」
「我不會不願,亦不會追根究底,只想,你多信我一些。」
一個很輕的吻落在了發頂,他的氣息環繞過來,一如那有些小心翼翼的擁抱。
他撫她的發,「芫兒,別想太多,都有我呢,好好睡一覺,嗯?」
蕭芫壓抑著吸氣,一直沒有回頭。
直到他真的走了,她抬起發顫的指尖,觸到了滿手的淚,還有已經打濕的衣襟,才發現,原來自己悄無聲息,哭得這樣厲害。
她應該轉身投入他的懷抱,順著他的話蹬鼻子上臉,蠻橫地提好多好多要求,要他做好多好多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勇氣。
蕭芫,蕭芫……
她終於將自己蜷縮起來,痛哭出聲。
蕭芫,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你真是,你骨子裡面就是個膽小鬼。好不容易不在意幼時,不在意父親了,卻又有了新的懦弱,模樣和以前,一模一樣。
你長大了,你都重生一回了,可怎麼,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啊。
她哭倒在榻上,漆陶在喚她,抱住她,好像也哭了。
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感知不到,腦海中反反覆覆,只有他,只有他的話。
她拽著漆陶,努力發出規整些的字音。
「漆陶,為什麼啊,為什麼我不能勇敢一點。」
「我沒有與他說,卻還怪他,漆陶,我怎麼這樣呢,我到底……到底應該怎麼辦啊……」
「娘子,」漆陶心都要碎了,也是抑不住的哭腔,「娘子最勇敢了,您還記得嗎,當年您那么小都還護著奴婢,我們一起在丞相府活了下來。」
「入宮這些年,您可威風了,揍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連公主都逃不了,還有春日宴上的蕭若,揍得她連清荷宴都不敢去。您怎麼不勇敢呢,分明就是聖上惹您傷心。」
蕭芫只是搖頭,口中不住道,「你不懂,漆陶,你不懂……」
她一直哭,一直哭,像是要把這段日子所有內心的壓抑都哭出來,漆陶抱著她,直到她筋疲力竭,昏睡過去。
跪坐在黑暗裡,低頭,借著月色輕輕撥開娘子被淚水粘在面頰的髮絲。
神色哀戚,唇瓣顫抖,聲音好輕好輕,「娘子,奴婢怎麼會不懂。」
「是您心裡有事,有不能說的事,對不對?」
「您不想告訴他們,您告訴奴婢,讓奴婢陪您一起噩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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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烈陽如熾。
正如自先帝以來日漸強盛的國力,到了如今,已如日中天。
李晁尚未親政,千秋節不宜大辦,但儘管如此,提前一月便陸續有請旨祝壽者入京,現已將京城中好些的驛館塞了個滿滿當當。
蕭芫看著新增的這一大長串名單,頭疼,「不就賀個千秋節嗎,他們自己來便算了,怎麼一個一個的,全都拖家帶口。」
太后手捧閒書,翻過一頁,道:「人既多了,便按品級割去一些,左右宴飲而已,並非什么正事。」
蕭芫動作一頓,歪頭看向上首,「姑母,您這話說的,當真與聖上一模一樣。」
太后眼神乜過來。
蕭芫呲牙笑,討好改口:「是聖上說的話,當真與姑母一模一樣。」
太后目光又重新落在書上,再翻過一頁。
蕭芫眸光一轉,提裙起身,幾步蹦到姑母面前,黏黏糊糊鑽進姑母懷中,「哎呀,人名兒太多,看得我眼都花了,我要歇息歇息。」
太后將手拿開,嫌棄:「下去,你不熱,予還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