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上
批閱完的奏疏已壘得高高的一摞,顧卓將手中的奏疏一放:「我不是見知微等得著急嗎?」
「急也沒辦法。」她若真是著急的性子,在穿書來的第一天便想抹脖子回家了。
白知微將最後一株月季埋好土,起身去廚房淨手,出來時手上提了小桶,給剛種下的花灌些水,打理好一切起身時,顧卓正推著輪椅出屋子。
之前門口有一個一掌高的門欄,平常走路時倒不會妨礙,但輪椅卻是實實在在的不好通過。
將誅殺人家九族的皇帝陛下擋了幾次,顧卓求饒道:「我想出來,到院子裡透透氣。」
白知微才將門欄平了,還找了幾塊厚實的木板放在矮梯子上,方便輪椅通行。
「若是能瞧見這滿院子的花開就好了。」輪椅壓著木板發出咯吱咯吱聲,顧卓已到了院子裡。
白知微提著小桶動作一頓:「能瞧見的,錯過了這次也會有下次,總會瞧見的。」
顧卓一邊撥弄著輪椅來到她跟前,一邊幽幽道:「不一樣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白知微忙著將小桶放一側,壓根沒聽清顧卓那句淹沒在「咯吱」聲中的話。
「你的腿怎麼還沒好,昨日我去問了錦州城內最好的大夫,她提及,你的腿傷應當好了大半,手應該沒問題了呀。」
白知微回憶起顧卓手上的傷,基本落痂落下白色的疤痕,就算傷口最深的那刀都結痂了。
為何她每次上藥,顧卓還會疼得嘶嘶抽氣。
大夫提過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若是病人一直還在輪椅,大約是心中有障礙。
白知微回來好好琢磨了一下,只能歸咎於顧卓嫌杵拐太醜,有損失他的形象。
「手傷大約是和之前的傷累積了,其實差不多也好了,至於腿……」顧卓左手敲著大腿,右手舉起用力轉了幾下,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纏滿繃帶的手臂。
「我知道你嫌棄杵拐走路姿態丑,大夫說勤加練習,你的腿才恢復得快。」白知微將顧卓推到槐樹下,將早就準備好的拐棍遞給他,「試試。」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不言而喻,顧卓是想讓她扶他起來,白知微曲身,將顧卓的左手繞過肩膀,雙腿用力起身帶著顧卓站起。
顧卓的大半重量壓在她身上,難受得很。
白知微咬著牙,扶著他在院子裡走了兩圈,後背已起了身薄汗,輕紗貼黏著,實在難受得緊。
她不由得想起大夫的話:不能太慣著他,凡事得讓他親自來。
瞧著顧卓的步履越發穩健,走得越久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反而越輕,白知微越發覺著大夫說的有道理,到第三圈時,她將拐棍往顧卓手中一塞。
「行川,這事還得你自己來。」
「……」心疼她所以少裝了些的顧卓後悔萬分,懷裡從溫香軟玉變成拐杖。
「再多走兩圈,回到建鄴還瘸著腿像什麼樣子。」顧卓來的半個月後,白知微才知曉,他是借著先帝母妃薨逝,離開建鄴三個月為其祈福的由頭,明目張胆的來到了錦州,算算日子到他回建鄴也不久了。
州府地方官誤以為他這新帝是借著由頭,微服私訪調查民情,提心弔膽了好一陣,奏疏瘋了一般遞,只得到丑得出奇的批註。
地方官員只道陛下心緒不佳,行事越發謹慎,東坊周遭日日查,白知微常買的幾家鋪子,換了好幾次老闆。
白知微坐在躺椅上,搖著大蒲扇滿意極了,不過幾圈功夫,顧卓已經走得十分穩當。
「看來大夫說得真沒錯,沒準早些走,如今都好了。」她高興地跑到顧卓跟前,揮著大蒲扇為他扇風,清風揚起白髮,「這頭髮……」
顧卓一頓,抓著白知微的手,還以為她要說出什麼關切的話,垂著眼眸遮擋住眼底的情緒,「沒事的。」
「這頭髮看習慣了還挺好看的。」白知微又大力扇了扇,「再走走還是歇會?」
顧卓將拐棍放在小桌旁,坐在白知微身旁的圓凳上,倒上兩杯涼茶,推了一杯到白知微跟前,「歇會。」
手中的茶方飲盡,白知微已經湊到他跟前,太近了,他能看清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呼吸一急,右手便被抓了過去。
纖細的手指一圈一圈的解開繃帶,露出滿是傷疤的小臂。
「大夫說別纏紗布了,纏著反而不好。」柔軟的指腹點著他的傷疤,「還疼嗎?」
他如受到蠱惑般輕輕搖了搖頭,「不疼。」
白知微擰著眉,前幾日顧卓還疼,看來如今是大好了。
「叩叩——」院門外傳來敲門聲,白知微收回了手,將繃帶捲成卷丟了。「進來吧。」
「吱呀——」院門被推開了,謝青緋衣銀甲腰挎彎刀,身後還跟著幾個千牛衛,重重包圍押送著一位身著黑色斗篷白髮老人。
謝青單膝跪地行禮道:「陛下,樓蘭大巫師已經帶到。」
顧卓往烏索處瞧了一眼,原本還算精神爍立的老頭,這離開的八月間仿佛被抽走了精氣,明亮的眼睛變得渾濁,只剩下皮肉包裹著枯骨。
「烏索,還記得你承諾的是半年,如今距離你和朕的約定已過八月有餘……」顧卓放下杯盞。
烏索撲通一聲跪地:「還請大晉陛下恕罪。」
白知微心驚,生怕烏索動作太大把自己弄散架了。
「窺天機受天罰。」烏索聲音嘶啞,跪地行禮的方向在謝青按著都有所偏頗,聽到顧卓的聲音才往顧卓的方向挪動,原本清明的雙眸變得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