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顧卓這幅溫良模樣,心裡沒準正謀算著,怎麼人不知鬼不覺地殺掉她。
白知微起身關窗,拉窗時一轉頭,絡腮鬍躺在院子角落之前還能哀嚎求饒,現在一動不動,她一哆嗦連關窗的動靜都小了很多,生怕激怒了這滿院子的牛鬼蛇神。
她縮頭烏龜似的躲了一下午,等到傍晚時分,隱約聽見院裡吵吵鬧鬧的,有人進院子,被千牛衛攔了,而後又聽見顧卓說了幾句。
難道是施蓉兒、何渡春來了?白知微心下一驚,人已經拉開房間門。
顧卓搬了張桌子當書案,正對著白知微的門口,上面堆了一大堆奏疏,他坐在書案後,她一有動靜顧卓便能知曉。
夕陽落了進來,灑在顧卓的發尾肩頭,冰冷的白髮染成了柔和的金色,見她出來,左手放了書卷,溫和一笑,輕輕喚了聲:「知微。」
小圓桌上已經擺好了餐食,白知微狐疑地盯了幾眼,焯水的雞肉已拌好了料汁,幾個小炒菜都炒好裝盤上桌,就連她冰鎮在水裡的西瓜都切好了。
「咕嚕——」白知微按著小腹,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聲,她餓了。
要死也要當個飽死鬼,白知微認命似地坐在小圓桌前。
顧卓左手艱難滑著輪椅,想要來到她身邊,整個小廳只有輪椅碾在地面的「咯吱」聲。
白知微閉著眼,狠心全當沒看見,右手拿著筷子夾起塊雞肉就往嘴裡送。
酸辣咸苦,所有味道都有,所有味道都不對。
「呸呸——」白知微連忙將雞肉吐了,顧卓已經盛了碗湯遞了上去,她連忙喝了幾口漱漱口,湯進了喉嚨才覺得味道不對。
須臾,白知微臉上精彩紛呈,一大口湯趕忙吐了出來。
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白斬雞和湯哪個味道更怪,她連忙填了幾口西瓜,才把嘴裡的怪味沖洗掉。
「這麼難吃?」顧卓左手拿著勺子舀了一大塊,嘗了嘗擰著眉吐掉了,「別吃了。」
白知微冷著臉強裝鎮靜道:「方才有人來找我?你把她們帶去了哪?都不關她們的事,你把她們怎麼樣了?」
顧卓方才離她隔著幾個位置,他挪得輪椅離更近些,他用輪椅不熟練,幾步的距離磕磕碰碰了好幾次。
「知微……」顧卓離白知微只有一臂的距離,近得她有些膽顫,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後仰,手卻被抓住了,熟悉溫熱的溫度變得灼人,讓她難以忍受。
溫柔的視線從她的臉一點點延伸到她的脖頸,她知道顧卓在看那兩道醜陋的傷疤,她無可奈何地閉上眼。
「你能不能放過她們……能不能放了我……」
抓著她腕骨的手縮緊,像是給她戴上了副鐐銬,她不住地想掙脫。
「知微,別怕我。」顧卓痛苦地閉上眼,沒什麼比如今情形更糟糕了,白知微意識到了他面目可憎的真面目,不住地想逃離他,「方才施蓉兒來了院子,我只是說了你不方便見客,讓她改日再來,並未對她做任何事。」
顧卓當真這麼好說話?
白知微狐疑道:「當真?」
「不騙你,鳳鳴山之事……」
提到鳳鳴山,顧卓將箭矢對準她,她便覺得心寒,白知微大聲打斷:「別提了,我不想聽,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白知微情緒外露的一吼,又覺得害怕,眼神不住往外瞟。
她的小命還沒保住吶,她方才怎麼敢吼的,一時又覺得後悔,怎麼這麼衝動。
越王勾踐尚知臥薪嘗膽,她忍忍沒準就過去了,白知微一時僵在原地。
顧卓長嘆口氣:「千牛衛都撤了,你若是累了,便休息吧。」
給了台階,白知微嫣有不下的道理,連忙收拾回了屋子,步履之快,仿佛背後有惡鬼拿著刀在攆她,將房門扇得哐當作響。
墊了幾塊西瓜,白知微自覺不算太餓,應該能睡著,裹著被子往拔步床里一滾,能活一日算一日。
「叩叩——」就在她快要睡著之際,門外又響起了煩人的敲門聲,三下一停頓,隔三息又敲。
白知微無奈起床,夜幕已經全黑了,院子裡沒點燈,只有輕薄皎潔的月光。
以往這個時候,杏花街是很熱鬧的。
白日勞作的人們回到家中,烹煮起簡單的家常菜,貿易的商販回家和娘子講起今日所見,調皮的稚子成群出遊完回家晚了時辰,被父母揍得嗷嗷叫。
今夜的杏花街是安靜的。
安靜得可怕。
白知微推開房門,小廳內只點了盞燈,書案後的位置是空的,她懸著的心落回肚子裡。
小圓桌上擺著幾道飯菜,色香味俱全,是她平日喜歡吃的菜色。
一名高大的男子恭敬地站在小圓桌旁,身著緋衣銀甲,腰間別著刀。
這人她認識,是謝青。
瞧樣子,謝青跟著顧卓出生入死,從中郎將升為千牛衛將軍了。
謝青公事公辦道:「白姑娘,請用飯吧。」
白知微的手用力扣著門,心裡咯噔一下,悔恨萬分,她方才怎麼就不知道忍忍。
腦子裡只剩下一句,她的斷頭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