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回事?日日上朝就像上刑似的,若不喜歡當官,就辭官去,反正女兒都被那人害死了,你還在為他賣命做甚!」
翁氏怒喝道。
「哎,萬歲爺的手段愈發狠戾殘暴,竟渾然不顧及身後名。」
如今準噶爾與大清的戰亂一觸即發,朝堂上人心惶惶,都被窮兵黷武暴戾恣睢的新帝殺怕了,沒人敢反對御駕親征。
「四娘若在天有靈,定不想看到他這般自暴自棄。」呂觀稼嘆氣。
翁氏沉默不語。
紫禁城內,新帝登基後大封后宮,卻並未冊立嫡福晉佟佳氏為皇后,而是將她冊封為皇貴妃。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佟家式微,佟佳氏出自罪臣之家,豈能母儀天下。
皇貴妃之下,出自潛邸的鈕祜祿側福晉和李側福晉被冊封為熹貴妃與齊貴妃。
而另外一位側福晉年氏,卻只被晉為年妃。
萬歲爺入主紫禁城以來,就不曾入後宮,可後宮眾人卻壓根不敢靠近養心殿。
上一位妄圖邀寵的嬪妃,屍首都還沒涼透呢。
翊坤宮內,年氏心中失落,後宮中,她的家世最為顯赫,兄長年羹堯更是官拜撫遠大將軍,權傾朝野。
如今兄長正在前線平定羅卜藏丹津之亂,相信不日即將凱旋。
前幾日兄長密信,年家如今地位如日中天,迫切需要一位擁有年氏血脈的皇子。
年氏臉頰泛紅,盯著鏡中曼妙身姿,心口處留下的劍傷依舊清晰。
她險些死在刺客劍下。
年氏並未將那道觸目驚心的劍傷抹去,那是她為萬歲爺留下的傷,他若見到這道傷口,定會感念,對她愈發青睞,她要將這道傷口留一輩子。
....
雍正元年臘月,層巒疊嶂間,點綴稀疏湘西苗寨吊腳樓。
苗女阿蘭懷中抱著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娃,正坐在血棺前,指著浸在血色藥湯里昏迷不醒的絕色女子。
「小傢伙,這是你娘,快喚阿娘。」
一歲大的小傢伙邊咬手,邊軟糯糯的喚娘。
盤在血棺前的小蛇仰頭看向小主人,親昵的湊到小主人胖乎乎的蓮藕臂上。
阿蘭將小傢伙哄睡,放在血棺材邊的竹籃里。
轉頭取來一堆毒物,一股腦倒入血棺內。
去歲十月,她第一次看到呂雲黛之時,險些被嚇暈。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磨難,為何心脈損傷如此嚴重,心氣兒都散了,用中原人的話說,就是油盡燈枯,心如死灰。
即便阿蘭絞盡腦汁,也無濟於事,呂雲黛筋脈盡斷,她只能保證她留著一口氣不死,成為活死人。
阿蘭摩挲掛在脖子上的藥葫蘆,解藥還有四顆,意味著四年之後,她不得不前往京城尋解藥為呂雲黛續命。
那怪異的蠱蟲,當真讓她束手無策,她甚至不知該去京城何處尋找解藥。
......
雍正五年。
這些年來,大清與準噶爾戰火不斷,兵戈不休,民不聊生。
也不知那準噶爾汗王到底在發什麼瘋,竟舉全國之力,近乎自戕似的侵擾大清。
六歲的呂曉滿今日很不開心,她背著藥簍子去集市賣草藥,被一夥滿軍旗人小屁孩指著鼻子罵她是苗狗。
她氣的將那幾個小孩踹翻在地,卻被他們人高馬大的爹爹追出五條街。
誰都有爹爹,就她沒有,別以為她不知道,寨子裡的小孩都罵她是蠻子野種。
呂曉滿站在娘親棺材前,氣的張牙舞爪,委屈巴巴的訴說今日遇到的委屈。
「曉滿,明日即將去京城,你都準備好了嗎?」
苗女阿蘭身子骨不大好,此時拄著拐朝著血棺材走來。
「都好了。」呂曉滿將一桶毒物丟進血棺材內,又取來木棍,將毒物攪化開。
第二日一早,阿娘的血棺材被抬到牛車上,呂曉滿坐在牛車前趕車。
阿蘭的身子骨愈發虛弱,還未行出洞庭湖地界,就大病一場,走走停停間,直到七月才抵達京師。
更深人靜,呂曉滿蒙面從一處深宅大院牆頭躍出。
「蘭姨,不對啊,這座宅子裡有人看守。」
「不可能!這是你娘的宅子。」阿蘭詫異,這座凶宅在呂雲黛名下,怎麼會有主!
可惡,定是有人趁著呂雲黛失蹤,霸占了她的宅子。
阿蘭猶豫片刻,決定暫居在南鑼鼓巷那座焚毀的破宅子裡。
入夜,寒風呼嘯著穿過破洞的窗欞,呂曉滿盤膝坐在血棺材邊上,用指尖戳蛇蛇。
「快說,我要去哪找解藥!再不說就把你紅燒了!」
小蛇瑟瑟發抖,委屈的點頭,扭著身子,帶著小主人去往一處富麗堂皇的宅子內。
此時暗八剛就寢,忽而警惕的衝出屋內。
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提著破舊羊角燈的五六歲小姑娘,只一眼,他就認出那是六子的女兒。
那孩子的眉眼與小時候的六子如出一轍。
「你..你..」暗八激動的哽咽,俯身將穿著草鞋的小傢伙抱在懷裡,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