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黛閒暇之時,最喜歡去望北樓刺探情報,順便聽粉戲。
除了拜財神,她還有一個解壓的奇葩癖好,只要不出京城辦差,她每月末都會雷打不動去望北樓,聽花魁公子凌相公彈一曲。
她之所以想聽凌相公彈一曲,是因為她囊中羞澀只夠聽一曲,湊不出多餘的銀子做別的,並非她不想。
昨兒發了銀子,她決定好好犒賞自己,讓凌公子彈兩曲,再喝一杯,彈一曲十兩銀子,讓凌公子陪她喝一杯酒二十兩銀子。
除夕夜合家歡聚,八大胡同里見不到幾個人影。
望北樓里更是門可羅雀,龜奴兒大老遠就看到老熟客,卻忍不住皺眉。
這窮摳的醜八怪幾乎每個月都會來,每回都小氣的只花錢聽一曲,多一個銅板都摳不出來。
龜奴兒叉腰轉身拔腿尋凌相公。
「凌相公,那摳門的女夜叉又來了。死摳門的傢伙,每回來連花生米都捨不得點一盤,還厚著臉皮來嫖,接嗎?」
暖閣內,一眉目疏朗清潤如玉的少年正獨坐琴台,少年披一身華貴白狐氅衣,姿容卓絕,身姿挺拔若清癯修竹,端方俊雅。
「接,恩客今日還是只彈一曲?」少年嗓音溫煦,令人如沐春風。
從踏入暖閣那一瞬,呂雲黛嘴角的溫和笑容就沒停下。
「有勞凌相公,今日我買兩首曲子,再陪相公喝一杯薄酒,煩請來一杯屠蘇酒。」
「啊這..您就點一杯屠蘇酒嗎?您不點些下酒菜?一杯怎麼賣啊,我們都是一壺起賣的。」
龜奴兒忍不住翻白眼,這位摳姐兒今日再次刷新他對窮和虛榮之人的認知。
「那..今日就不點酒了,聽曲就成。」
呂雲黛尷尬搓手,低頭不去看龜奴翻到頭頂的白眼。
「開始吧。」她將二十兩銀子丟給龜奴,轉身落座。
每回她只要一焦躁,聽凌相公的琴音就能得到安寧,聽凌相公彈曲,儼然成為對她唯一有效的解壓方式。
她有一個夢想,十五年後她拿到退休金,若凌相公還在當男妓,她就把他買回去,讓他為她彈一輩子曲。
到時候他早已人老珠黃,想必不用花太多銀子。
她緩緩合眼,須臾之間,悠揚琴音響起。
感覺到龜奴下樓的腳步聲漸遠,呂雲黛緩緩睜眼看向凌相公。
她從袖中取出十兩銀子放到矮几上:「這是給你的,別讓老鴇兒發現,藏好。」
「春聯寫的極好,多謝,造化和百福都被你養出肥膘了,有勞。」
「舉手之勞。」策凌拂袖將銀子笑納。
「明日開始,我需進山打獵,正月十二方歸,還是老規矩,若三個月內我未歸,幫我把造化和百福放走,房子燒掉,再買些香燭紙錢燒掉。」
「好,你流鼻血了。」
「咳咳咳咳....天乾物燥,火氣大。」呂雲黛仰頭,可鼻血卻越擦越多,腦袋裡仿佛無數根針在扎,不斷的攪動腦漿子,她疼的捂住眼睛。
「別停,繼續彈啊..」她的語氣都變得哽咽嘶啞。
策凌蹙眉繼續撫琴,這個女子言行舉止甚是怪異。
只不過能來楚館尋男妓尋歡作樂的女子能有幾個是正常的良家女子,他見過更病態的女恩客。
琴聲裊裊,可今日卻完全無法撫平她狂暴的情緒,呂雲黛扶額起身。
「抱歉,讓凌相公見笑了,接下來我可能會發一會瘋。」
「做我們這行的百無禁忌,見過的恩客千奇百怪,只要你給得起銀子,砸壞桌椅杯盞賠錢即可。」
「.......」呂雲黛默默放下手裡看似很貴的博山爐。
可鑽心刺骨的劇痛侵襲而來,她開始漸漸失控,滿目猩紅。
咚咚咚,矮几被一拳砸碎。
「怎麼回事?」龜奴領著兩個魁梧的彪形大漢匆匆趕來,看到那個摳門女子正七孔流血在猛砸桌子。
「下去。」策凌揚手間,龜奴們俯首離開。
悠揚的琴音伴隨著狂暴的敲打聲不絕於耳,許久之後,呂雲黛跪坐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她面色青紫,終於還是忍不住取出解藥仰頭服下。
熬不過去,怎麼辦?始終熬不過去。
無論她如何硬扛毒發,仍是熬不過除夕夜子時,她垂頭喪氣緩緩站起身來。
「抱歉,桌子多少錢?我賠。」
「黃花梨木大漆八仙桌,市面上最少八兩起。」
「好。」呂雲黛從袖中取出十兩放在琴台,轉身揚長而去。
「等一下,我還欠你一首曲子。」
「等我回來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