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酒握緊長弓,指腹緊繃,冷靜又顫抖:「珈澤哥哥,如果我射出這一箭,無論他有沒有死,你都必須答應我,你不能再殺他。讓他前往大荒,去接受應有的懲罰。」
大荒是被神厭棄之所,關押窮凶極惡之徒。
從沒有人活著出來過。
那裡比死亡更可怕。
珈澤沒想到,畫酒竟然這麼恨他,於是不假思索:「可以,我答應你。」
看著少女決然的眸,宴北辰先是不解,最後神色慘然:「我知道,你不會想殺我的。」
他在幫她,她不會傷害他的。
石陣結界中,少年語氣無比鎮定,然而望著少女的眼,卻無聲透露哀求。
求你,不要這樣做。
其餘所有人,都可以想殺他,唯獨畫酒不可以!
第80章
明明脆弱得像要哭出來, 但少年臉上,表情如雨冰冷。
仿佛在說,他根本不在意。
宴北辰不會想到有這樣一天, 他竟然會愚蠢到,去賭她不忍心。
在他遙望的地方,少女身姿挺拔,帶著颯颯英氣, 如同狂風中不折的勁竹。
他不知道,這是他曾教她的箭法。
而如今, 要用在他身上。
畫酒指腹都繃得麻木。
她有過猶豫與掙扎,但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很快被更強大的理智壓過。
她安慰自己,她知道的,就算被罰入大荒,宴北辰也會活著出來。
他會沒事的。
只是畫酒忘了, 站在她對面的少年,和所有人一樣, 是血肉之軀, 會傷心,會痛,會流血, 會流淚。
她忘記了。
閉上眼時,畫酒聽見心底沉寂許久的聲音,在她耳畔, 對她輕聲說:「箭, 當然要用來射殺最心愛的人。」
是宴北辰的聲音,不過不是她眼前脆弱的他。
這句話仿佛定心丸。
畫酒不再猶豫, 再也看不見,少年眼底無聲的哀求,利箭脫手而出。
宴北辰以後會用箭殺很多人。
而今日,他要先自己領略一番,被最熟悉的武器了結。
短短一瞬間,被無限拉長。
箭矢疾馳時,畫酒在心底為自己開脫。
她不殺他,珈澤會殺他。
她殺宴北辰,或許有一線生機。
等珈澤動手,一定趕盡殺絕。
而在宴北辰眼裡,他以為畫酒會動搖,心底生出期待。
然而少女遽然睜開眼眸,目光變得冷淡,一箭射來。
宴北辰甚至以為是幻覺。
或者說,他希望是幻覺。
直到那支箭穿風而來,沒入他的胸膛,宴北辰才低下頭,目光寸寸破碎。
冰冷與疼痛,一點點封住他全身血液,無數尖刺,從心口向外蔓延。
這一箭,射滅他全部的希冀與熱忱。
倒地時,宴北辰想,原來畫酒口中的厭惡,毫不作偽。
她真的恨不得讓他去死啊。
少年眼尾薄紅,身下流出一灘血,慢慢暈染開,將髮絲都浸透。
他闔上眼,鮮血凝出純黑喪釘,釘入右耳,徹底失去反抗之力。
見狀,珈澤離開陣眼,提劍上前,準備斬草除根。
然而畫酒張開手臂,攔下他:「你答應過我,不會殺他!」
兄妹對峙時,武神侍們終於趕來。
珈澤重新看向她,恢復冷靜,壓低聲音:「我當然不會出爾反爾。」
混亂中,珈澤收起浮沉劍,怒聲指著宴北辰:「將這魔頭,打入大荒,永世不得出!」
*
宴北辰離開後,沒有總是纏著她的少年,畫酒身邊所有事,都變得平淡乏味。
也不是事情平淡。
只是在她眼中,事情只是事情,再難調動任何情緒。
她像個旁觀者,旁觀周圍人的喜怒哀樂。
春日,她就賞花。
夏日,她去游湖。
秋天時,畫酒坐在小亭看落葉。
冬天到了,神界很難下雪,偶爾有興致,她就自己變一場雪,紛紛揚揚,堆滿小院。
明明做著和以前一樣的事,可她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其他人的生活還在向前,唯獨畫酒,停在宴北辰被丟入大荒那一日。
她的時間死掉了。
自錦安死後,顏銀屬意的儲妃人選,變成洛州的錦羽。
顏銀時常邀請錦羽,來星州做客,對她好到,連青瑤都會感到不高興,抱怨顏銀偏心。
或許是有了新的煩心事,青瑤都不怎麼找畫酒麻煩了。
當然,就算青瑤有意針對,畫酒也不在意了。
雖然顏銀對錦羽很好,什么小事都要叫上她,但絲毫沒有影響,畫酒和錦羽的關係。
因為錦羽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