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假的呢。
那都是她以血淚經歷過的真實。
都說人死之前,記憶走馬觀花,難道她已經死在蒼野劫雷之下,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死前的夢?
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畫酒神情肅然。
如果宴北辰不出現,她可以繼續縮在龜殼裡,假裝她曾經的悲慘,才是做夢。
可他不僅出現,還要強勢介入她的生活,打破她偽造的假象。
或許現在才是夢。
想到這裡,畫酒平靜看向牆院外,夕陽給白雲裹了一層糖衣,霞光漫天。
她沒有看他,只說:「可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
這已經是畫酒最後的仁慈。
連不喜歡都無法形容的程度。
赤裸裸的恨才對。
畫酒恨所有傷害她的人。
她想看他們跪在地上痛哭,哀嚎,和她一樣痛才好。
只是沒有能力報復,才裝作大度,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事實上,她一點也不大度。
但世道容不下自私的鬼,只能換個活法,變成善良的神,活成眾人喜歡的畫酒。
她想報復所有人,只是從小所學的道德仁義,束縛住她,不允許她逾矩。
某種程度上,她羨慕宴北辰。
他有自己的道德體系,壞到極致,殺盡天下人,也只會覺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可畫酒做不到,於是表面光鮮,實際的陰暗面,早就發霉。
她恨傷害她的人,更恨傷害她之後、又輕易忘記的人。
畫酒最恨的人,不是顏銀,甚至不是青瑤,而是宴北辰。
她恨他總是做出一些,讓她無法繼續純粹恨他的舉動。
聞言,少年整個人都僵住,只剩衣擺拂動,寥落半捲風。
這一刻,畫酒忽然覺得活得好累,沒有力氣繼續恨這些人了。
剩下的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恨上面,只會折磨自己。
她不想再執著過往,早該向前看了。
唯一的要求是,宴北辰不要再說這種蠢話。
畫酒搖頭,誠實道:「我們之間,毫無可能。」
*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宴北辰都沒再出現。
倒不是他知難而退,而是赤州追捕咬得太緊,他的時間不夠了。
悲喜並不相通,害人的錦安,倒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交際遊走,時不時去星州拜訪顏銀,爭取好感。
這一次回幻思宮,錦安與赤州的同門結伴。
同門告訴錦安,最近赤州在追捕逃犯,那人很危險,讓她小心。
錦安完全沒放在心上。
幻思宮的每個弟子都有獨立庭院,與同門告別後,錦安回到自己的小院。
身後明月高懸,錦安拉開門進屋,轉身正準備關門,靈力勁風迎面襲來,將她拍得後背著地,「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錦安倒在地上,按住胸口,抬起慘白的臉。
庭院枝影橫斜,頎長人影背負明月,提刀朝她走來,看不清面容。
不知來者何人,錦安強裝鎮定:「你是誰!」
那人沒回答她,步步逼近,急得錦安大喊:「別過來!再過來的話,我喊人了!」
聞言,那人似乎輕笑一聲。
他已經提前布下法陣,在錦安踏入的一刻,就只剩死路一條。
直到寒光映亮少年半張臉,錦安才看清他是誰。
「你……」
雖然叫不出他名字,但錦安大概知道宴北辰是為何而來。
果然,少年低聲笑笑,接下來的話印證她的猜想:「我這人公平得很,你讓人砍我一刀,我連劍都沒帶,也來還你一刀。」
錦安忍痛爬起來,飛速往外跑,卻被結界攔住,回頭怒道:「你有什麼證據是我做的?」
而且她根本沒想害他,是他自己非要去擋那一刀。
錦安覺得自己真是飛來橫禍。
少年沉默,似乎在思考她話的真偽。
眼見跑不出去,錦安趁機狡辯,想穩住他:「會傀儡術的又不止我一人!」
錦羽也會啊。
察覺宴北辰不為所動,錦安抬手化出長弓,仗著箭術,連發兩矢。
少年身如鬼魅,快到無法捕捉。
錦安額上滲出細汗,正欲射第三箭,身後傳來冷音:「抓住你了。」
刀影閃過,錦安眼前的世界極速翻滾。
「嘭」的一聲,那顆頭顱砸在塵土裡,揚起層層飛塵,很快被少年蒼白的手拎起。
看著醜陋的人頭,宴北辰扯出一抹冷笑:「證據?我殺人只看心情。」
他剛才只是在思考,這一刀砍在哪裡,比較合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