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酒沒有心情難過,苦中作樂地想,她應該是真死透了,都見到珈澤了。
局面不算太差,起碼大家殊途同歸。
不過她搞不懂青瑤,都這時候了,還在演什麼姐妹情深的戲碼?
事出反常必有妖,畫酒轉動腦袋,果然在角落發現幾個侍女。
侍女們沉默埋著頭,白色的服飾聖潔,向上收窄,像繡著金線圖紋的百合花。
青瑤趕緊抓住她的手道歉:「畫酒,都怪我不好,我不該生氣,害你跑出去,掉進蓮池。」
「蓮池?」
畫酒暈乎了,只記得雲水居有蓮池。
青瑤不敢看她,委屈道:「雖然浮繪瓶是哥哥送給我的,不過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打碎就打碎,我不該鬧脾氣……」
說到這裡,畫酒徹底想起來了。
這時候,她應該剛被接回星州不久。
再過半月,是她和青瑤三百歲的誕辰,大家都忙著生日宴的事,沒人在意剛被領回來的畫酒。
忙碌的人群中,畫酒顯得無所事事,又顯得多餘刺眼。
星沉言本意是將青瑤送回雲州,把景煙居空出來,讓給畫酒住,但顏銀不肯。
兩人為此大吵一架。
這場爭吵以星沉言閉關收尾,他不再管這些事,全權交由顏銀處理。
顏銀本就厭惡畫酒,直接把她當空氣。
沒人關心畫酒住哪裡,她只好厚著臉皮,跟在青瑤身後,像只小尾巴,賴在景煙居。
景煙居是星州帝姬出生前,星沉言用濃厚靈力蘊養百年,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親力親為,提前布置。
那時他還沒和顏銀決裂,如同天下每個平凡的父親,只想把最好的、獨一無二的,捧給未出世的孩子。
獨一無二,字面意思就是,一個人住進來,會被照顧得相當好;
兩個人的話,就有一個人多餘,註定被忽視。
景煙居的僕從侍女,從小就跟在青瑤後面追,眾星捧月。
乍然多出一個人,所有人都不自在。
畫酒察覺到,這裡沒人歡迎她。
身邊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忽視她、疏遠她。
但云州已經把她送回星州,她不可能再回去,只能儘量降低存在感,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只能找人幫忙。
但面對顏銀冷漠輕視的眼神,畫酒開不了口。
星沉言就更別提了,儘管那是她親生父親。
畫酒還記得,她回來那日,天空陰沉沉的,混雜著蘑菇發霉的氣味。
朝鳴殿中,星沉言問起她試煉的事,詢問她有何打算。
試煉是神界傳統,每當神族滿三百歲,可以自行選擇,是否進入雪域,尋找本命法器。
對三百歲的小神族來說,裡面危機重重,實在兇險。
但也是一生中,屈指可數的機遇。
珈澤的浮沉劍,就是在裡面拿的。
進入雪域,生死由命。
星沉言問她話時,畫酒記起青瑤曾經告訴她,說試煉很危險,每年都有很多小仙子折在裡面,死狀悽慘。
畫酒又想到珈澤。
連他那樣厲害的人,出來時,一身白衣都是血,傷痕累累,站都站不穩。
畫酒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太害怕了。
星沉言看出她的懦弱退縮,滿眼失望,罰她跪在殿外,等想清楚再起來。
朝鳴殿外,來往的侍女星使眾多,各司其職,沒人關注跪著的畫酒。
見多就習慣了。
珈澤小時候犯了錯,也跪在這裡。
但畫酒不知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情急之下,她低下頭:「父親,我不想去試煉。」
說完這句,心裡沉悶,像下了一場潮濕的梅雨。
那時候畫酒還太小,不明白這場雨意味著什麼。
後來無數個夜晚,她輾轉反側,終於想明白,原來那是她的嘆息,變成雨滴落下來。
拒絕之後,畫酒滿心緊張,出乎意料的是,星沉言並沒有出言責罵。
但她寧願被責罵,也不想聽見,殿內那聲極輕的嘆息。
星沉言:「既然想清楚,那就回去吧。」
畫酒的呼吸微微凝滯。
她回過神,慌忙起身離開。
她知道的,父親對她失望透頂了。
這種失望令她感到害怕。
遇到麻煩,她也不敢再去打擾父親,只好跑去找珈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