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醒了?」
很經典的一句。
老子下一秒立馬閉上了眼睛。
神經病,都見人睜開眼珠子轉五百圈了,不是醒了難道還能突發夢遊?
他好似被我的舉動逗笑,很輕地發出了聲音。
我捕捉到這個細微的動靜,又一下子睜開眼瞪他:「笑什麼?」
陸信恆走近了,幫我摁床頭的呼叫鈴,又探出手在床側摸索了什麼。
他問我要不要坐起來,可以幫我調一下床。
我思考了幾秒,施捨般揚了揚下巴,准許了。
其實是因為全身只有頭能做動作。
他又被我逗笑,眼睛彎了起來,特帥。
我靠。
我真覺得自己成了笑話,乾脆下決心接下來都不要跟他講話,這樣他應該就不會一直覺得我好笑了。
結果這個念頭剛落地他就來引我聊天。
「感覺好點了嗎?」陸信恆甚至端起了床頭櫃的一杯水遞過來給我。
我全身上下除了兩腿間那個東西其他沒一個地方是不痛的,乾脆懶得回。
唉,但下一個問題又來了。
我發誓我真是想抬手接那杯水。
但是剛抬起來就好像手斷了一樣沒力氣,每次抬起一點點就嘩地又摔回被子裡,狼狽得不行。
陸信恆看出我的侷促,很好心地像變魔術一樣給我變出一根吸管來,插在杯子裡,又端到我嘴邊,一點點地餵我。
現在想想,當時我應該就已經被這個微不足道的好意給感動透了。
畢竟老子從小到大沒被這樣照顧過。
每次躺進病床都自生自滅。
沒有護工,護士只負責換吊瓶和督促吃藥。
連身上有傷都是自己親手堅強擦藥和換紗布,自己夠不著的地方就不管,時間久了總會好的。
他看著我一口一口喝水,很耐心。
等護士進來給我看了一遍基本情況,在病曆本上記了幾句,又沖陸信恆叮囑,說傷口不能碰水、要及時換藥,還準備把飲食忌口也一一闡述。
我嚇一大跳,很迅速地打斷那個護士小姐,說這些我都知道。
護士小姐很不客氣給我一個白眼,說:「這些不是跟你說的,是跟病人家屬說的,看你身上舊傷的次數,也不像是會遵循醫囑的樣子。」
我尷尬地真是想找條地縫躲起來。
陸信恆這小子怎麼說的,怎麼成我家屬了。
我欲蓋彌彰地瞟了幾眼陸信恆,卻好似被他會錯了意。
他沖我點點頭,轉身對護士說:「好的,我待會去找您可以嗎醫生,現在我想先跟我弟弟說說話。」
弟弟。
老子兩眼一黑。
護士離開了,病房就又只剩下我倆。
陸信恆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我哥坐在床邊,眼神特溫柔,開口就向我道歉,說不應該出手打我。
我活了十幾年沒遇過這種柔情似水款的,當頭就眼冒金星,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還是我僱人打他在先呢,怎麼他反過來向我道歉了。
何況我倒下進醫院也絕不是因為他這一拳——更多是我爸這次家暴得有點太狠了,但我沒當回事,以為像平時一樣塗塗藥就行,結果剛好拖著虛弱的身子撞上陸信恆這一打。
但能怎麼辦。
我總不能沖他嚷嚷,說大名鼎鼎周氏老總家暴兒子,你救救我。
於是我在心裡思慮再三,話到嘴邊又咽下,過了一分鐘有餘還是開不了口。
結果陸信恆很會審時度勢,沒逼著我回應,只是伸手撥了撥擋住我眼睛的碎發,跟我對視,然後又掃視了一遍我身上傷痕累累的狀況,嘆了口氣。
他說:「這可憐樣兒。」
此人實在長得很帥,劍眉星目,眼窩很深,輕輕皺起眉看我,語氣里盛著若有似無的心疼。
我就不想管為什麼這個人剛見我第一面就心疼上我了。
我沉溺了。
老子就是這輩子第一次被關懷,怎麼了吧。
就當是一條流浪狗在街上被打了十幾年,早習慣了痛,結果忽然被一個帥哥撿去寵物醫院治,溫柔得不像樣,好像下一秒就要說撿回家養了。這他爹的,誰受得了。
我當時盯著近在咫尺的陸信恆,想:
我這輩子都要像條野狗一樣纏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