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員宣布了半決賽成績,氣氛到了,觀眾席上,坐在許琛隔壁的同事起身引掌歡呼,一片加油聲積極響應。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台下選手的注意。
許琛一怔,猝不及防地和廖以辰看來的目光相撞。
對方臉上的怔愣一閃而過,緊接著勾起一抹淺笑,毫不避諱地和他視線相抵。
夏日的綠茵地被陽光照得炫目刺眼,隔著賽場加油吶喊的人聲和一排排藍色座椅,那麼遙遠的距離,許琛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某種力量把控住,難以移開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場下的少年抬起手,朝他所在的方向揮了揮。
有那麼一瞬間,一些遙遠的記憶片段幾乎要衝破時間的禁錮,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這孩子念小學的時候,還拜託你帶過兩天。」
不久前廖以辰和譚雪銳說過的話又重新划過他耳邊,微風把歡呼聲盪遠,吹起回憶的褶皺。
2017年·夏
「沒有,小少爺還沒有回家。」電話里響起一道焦急的女聲。
「先別急,我……」男生年輕悅耳的聲音戛然而止。
亮銀色的月光下,22歲的許琛在公園燈光暗淡的角落處漸漸緩下步伐,目光鎖定在台階前一枚小小的身影之上。
「找到了。」許琛匆匆對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一聲,掛斷電話朝那微微蜷縮著的身影走了過去。
他剛跟了不到一周的研究生導師在出差之前,把自己親兒子周末兩天的照管全權託付給了他,上飛機前還來電囑咐,說這孩子不好應付,一定要在放學後親自把人送去奧數興趣班。
很顯然他沒有順利完成這個任務。距離放學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4個小時,他才在保姆的指引下,在家附近的公園裡找到了人。
剛升入六年級的男孩穿著單薄的夏季校服,四肢已經顯現出一種枝葉抽條般的纖長,眉目低垂著在看手裡一塊發光的屏幕,但線條清晰的下頜和許琛先前在導師那看到的照片如出一轍。
對方專心地盯著手機打字,並沒有發現有人正在緩緩靠近。
許琛一直走到對方身前,蹲了下來。
「以辰是嗎?」他問。
男孩聞聲抬眸,漂亮得如黑寶石一般的眸子和他對視,瞬間閃了閃。
許琛呼吸微頓,他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哪怕已經提前看過照片,哪怕當下的光線昏暗不明,他還是被震撼到了。
「你媽媽讓我來照顧你。」在這樣一雙眼眸的注視下,許琛竟生出一些緊張的情緒,為防止對方誤會他是個誘拐未成年人的嫌疑犯,又解釋道,「我是你媽媽的學生,我叫許琛,她應該提前告訴過你的。」
眼前的男孩聽完他的解釋,一動未動,依舊用一雙大眼睛直直盯著他。
就在許琛想要掏出自己的學生證以證身份的時候,男孩終於晃開了目光。
許琛笑了笑,朝男孩問,「現在能和我回家了嗎?」
男孩沉默了許久,輕巧地吐出個「好」字。
許琛眉角輕展。
這孩子也沒譚老師說的那麼難應付啊,許琛想。
男孩聽話地起身,但還沒站穩就踉蹌了一下,被許琛眼疾手快地扶住。
一個姿勢坐得太久,肌肉發麻的滋味不會好受。許琛把自己的背包反背到身前,俯下身,回頭朝還皺著眉緩解的男孩笑道,「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十來歲的男孩子纖細而輕巧,沒有過於結實的重量。許琛沒有問他為什麼逃奧數班的課,也沒有問他去了哪裡。
他們只是沉默著穿過月光下一片又一片濃郁的樹影。
「許琛?」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聲音,「你叫許琛?」
「是。」許琛把人往上顛了顛,用對待自己親弟弟一樣的語氣認真回答:「言午許,琛瑜滿堂的琛。」
似乎也意識到直呼其名不好,男孩詢問道:「我該叫你什麼?」
「都可以,哥哥…許琛哥…你想叫什麼?」
男孩環著他脖頸的手緊了緊,許久後才有些赧然地小聲喊了一句,「哥哥。」
許琛走得有些喘,被逗笑了,笑過之後才清晰地應了一聲。
男孩的手指有些緊張地扣著他反背著的書包肩帶,不一會就摸到了一個涼涼的金屬小圓片,「這是什麼?」
許琛偏頭看了一眼,蘇牧犬科林的銘牌被拴在書包肩帶上,在月光下泛著微光,「這是哥哥以前養的一條小狗,它留下的。」
「Love is being owned by a collie.」男孩用稚嫩的語氣念了一遍銘牌上的小字,「它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