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阮珩雖在御前,亦不知如何替父求情,只得道:「家父有罪,自當受律法裁決。不過,珩為人子,既然幸蒙陛下召見,就不得不為之乞情,求陛下恩寬一二。」
皇帝笑了笑,說:「你這樣說,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
阮珩道:「草民只是求情,無意干涉司法裁決。我雖知忠義重於利,但畢竟無法因義滅親,還請陛下見諒。」
阮珩說得坦誠,他無意巧言令色,而皇帝也似乎滿意於他的答辯。
阮珩的文章之中,雖然處處都有大義,但所謂大義往往是最容易偽裝的。
如果一個人絲毫不露真情、不顯私心,反倒可疑,令人覺得虛假。
只有眼下聽了阮珩如此對答,皇帝才能對他真正放下心來。
於是,皇帝溫和地笑了起來,他隨意地靠在椅背上,他想問阮珩的問題其實已經問完了,不過,還想趁此機會閒聊幾句。
於是,皇帝心裡便又升起了些狡黠的念頭,說:
「如此,朕倒還有一事想問問阮卿的看法。」
於是,他便把自己決定不成婚,而是選召不同的乾元入宮侍奉的計畫說了。
皇帝從阮珩的文筆和話語中就知道,他有一個耿介直言的性情,此刻便十分好奇他的應答。
阮珩自然是同先前那些學子一樣,先是震驚得不知說什麼是好了。
不過,思考了片刻,他還是開口了:「陛下為天下計,所慮是有道理。不過……」
聽他似乎有反駁自己的意思,皇帝覺得饒有興味,傾身向前,連忙問:「不過什麼?」
阮珩心中猶豫片刻,還是說道:「自古天子為臣民楷模。因此,天子一行當有三思,如果天下萬民群起效仿,豈非干係重大……」
「這麼說來,」皇帝打斷了他,「阮卿是不贊同我的做法了?」
*
阮家後宅內。
不知過了幾天,在屋子裡關著不通消息,大家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朝廷對阮家究竟要如何處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讓他們出去。
不過,他們都寧願就這樣被關著過一輩子,都不想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可是,再不想面對,該來的也是要來的。
一日上午,官兵打開了房門的鎖。
阮家的下人中,也有經歷過抄家,從以前的主家被賣到阮家來的,其中一個老嬤嬤,如今就跟魏月融他們關在一處。
因為富有經驗,她很清楚抄家的程序,那些官兵一進來,她就說,官府這是準備好要將他們發賣了。
雖然恐慌,但眾人也只得聽令行事,任由那些官兵先大致把他們分成三堆。
年老的分成一組,還未成婚的小姐和孩子分為一組,魏月融和松雲這樣不老不小的分為一組,然後,就挨個盤問起來,並且在帳冊上記錄著什麼。
「那些個老婦,都算粗使的婦人,五兩銀子一個。」其中一個打頭的便如此說。
他的手下人聽了,就忙不疊地數清人頭,記在了呈報給上面的帳冊上。
這時,那個有經驗的老嬤嬤便連忙央告道:「官爺,奴婢認字,會算帳,從前也曾在這府里管事的。」
那官差便拿了張字紙給她念,見她念得明白,說話也有條理,便道:「那就給她記下,管家婆,二十兩銀子一個。」
那嬤嬤便千恩萬謝起來。
眾人此時才如夢初醒,若是按五兩銀子賣,多半就是到小戶人家去做漿洗縫補的苦差。
但若是按二十兩賣,那就不一樣了,保不齊還能被賣到阮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做些輕省的差事。
因此,眾人便都七嘴八舌,爭先恐後地訴說起自己的長處來。
那些官差本不想如此費事的,都不耐煩起來,喝令他們安靜,只挑了其中兩三個模樣齊整的問了會什麼,別的人便都不理會了。
後面的人,見機會實在有限,便都焦灼起來,整個房間充滿了焦慮的竊竊私語。
但焦慮也沒什麼用,官差的耐心只會越用越少,房間裡很快就充滿了失落的情緒。
很快,就到了松雲他們這堆人。
官差先把為數不多的幾個坤澤單獨抽了出來,放在一處,一個一個細細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