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昨日太醫確實來過,抓藥、煎藥都有許多下人見證,他確實辦了太太交代給他的事。
至於松雲有無喝下湯藥,確實無人看見。
但是,以尋常的邏輯來論,魏月融實在沒必要幫松雲撒這個謊。
太太也不認為眼前的這個人會有這個膽子。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並沒有就此作罷的心思。
魏月融也知道,太太是不會因為一個下人的性命而動搖心志的。
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諫言道:「松雲畢竟是二公子房裡人,我瞧二公子對他倒經心得很,要是旁的人倒罷了,若是松雲因為這個有個好歹,以二公子的性子,只怕不依起來,連婚事也得被攪黃了,那時反倒難收拾了。」
這短短一段話,就犯了不止一個忌諱。
首先,魏月融透露了自己對阮珩的了解。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魏月融一直留心著阮珩,太太心裡也明白,但是,她不可能容忍他在自己面前還不夾著尾巴與阮珩避嫌,反倒跟她說起她都不了解的少爺的心事來。
其次,魏月融這話近似一種威脅了。
什麼叫二公子不依起來便要把婚事攪黃呢?自古兒女姻緣,都是父母之命。
二公子敢為了一個奴才違抗父母,豈非不孝之極?
而更嚴重的是,大家都明白,阮珩的確會做這樣的事。
阮珩上一次做這種違抗太太的不孝之事,是為了魏月融。
魏月融向來是絕不敢提起這件事的,無非因為這是太太心中的大忌諱,是讓她至今都厭惡阮珩和魏月融的主要原因。
但是今天他提了,他提起了阮珩那種讓太太很討厭的倔強,而且讓太太意識到,阮珩如果再次發這種倔強,她是招架不來的。
果然,太太的眼中頓時染上了狠厲的神色,她伸手抬起魏月融下頜,強迫他仰面面對著自己,說:「你真當我整治不了你,是嗎?」
魏月融眼帘低垂,他對太太幾乎是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但是他緊閉雙唇,並沒有開口說一句告饒的話,也沒有絲毫要讓步的意思。
他的這副樣子,再一次惹惱了太太。
太太將他放開了,緊接著便一聲令下吩咐身邊的下人:「去把珩哥兒房裡那個小妖精給我逮過來,也不必請什麼太醫了,就叫周醫婆來開了打胎的方子,我倒要看看能不能要了那小奴才的命!」
「太太!」魏月融卻用手抓住了太太的裙擺,強行攔住了她,求道,「眼下大公子殿選在即,前途未卜,家裡哪經得起人命關天的事?您就當,就當為大公子積德積福,放鬆雲和那孩子一馬吧!」
這是魏月融說服太太最後的辦法了。
他指望著依靠太太對大公子的極度珍視,因為但凡涉及大公子的事,太太總是會三思而後行的。
可是,太太偏偏又有個不容違拗的脾氣,以及一種衝動的性子,從來不會輕易忍受別人的威脅。
魏月融也很恐懼勸太太不成,反而觸痛她的逆鱗,可是眼下也只有這麼說才有一線希望。
從他進阮家到現在二十年,魏月融還從沒有這樣跟太太對著幹過。
她知道太太手裡拿著他的身契,要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而因為他是太太的人,就連老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因此,對太太的順從和恐懼,幾乎已經成為他的本能。
因為緊張和激動的情緒,他的眼淚不由得從臉上滑落下來。
可是太太絲毫不顧他的哀求,用力一把將他從自己身邊推開,魏月融不敢反抗,因此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太太似乎還被激怒得不輕,站了起來,發狠般一腳踏著他的脖頸上。
魏月融到底也是個男子,即便不敢回手,但太太真要對他動粗,也很難造成什麼大不了的損傷,可是太太一腳踩在他後頸的要害之處上,魏月融痛呼了一聲,立時便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打著抖動彈不得。
太太居高臨下,冷聲道:「你最好給我記住,這是你最後一次利用珵兒要挾我。」
魏月融疼得發麻,哀切地直抽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和汗水很快便流了一地。
*
太太決定親自帶人到晴雪齋去拿松雲。
其實要不要松雲打胎都是次要的,原本舅太太提出這個要求時,太太也不是很高興。
畢竟不管怎麼說,這孩子都是阮珩的,是她的孫子。
江亭若是賢良,就該好好協助夫君養育子女,而不是還沒過門就想著替丈夫修剪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