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江氏雖然表面上有很賢良的名聲,從來不會與妾侍爭長短的。
但實際上,人人都知道,大太太是眼裡容不下沙子,絕不會寬容任何來自妾侍和庶子女的冒犯的。
阮珩雖然是魏氏生的,但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太太房裡,由太太一手養大。
而從小到大,阮珩都很少被允許與自己的生身之人見面親近。
因此阮珩就算再關切魏氏,大部分時候也只能壓在心底,而不能輕易表露出來。
松雲有這種默契,便放低了聲音,又細細地給阮珩講了不少這三年來家裡的事。
他能在這方面有這樣的眼色,實在是有天大的長進了,看來不是白長了三歲,阮珩心裡真是欣慰得很。
所以,對他說的話,阮珩很用心,耐心地聽他講。
第2章
江南水網密布,從渡頭到阮宅走馬車要不了多久,很快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進了阮家門。
三四日前,主子們要回來的信一到,阮家的僕役們就忙活了起來。
將宅邸里奇外外打掃了個乾淨不說,好多收進庫房裡的陳設也都重新擺了起來,這下等主子們一回來,來往接風的賓客也到了,阮家門庭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夫人和大公子尚未回家,晚上也就沒有安排大張旗鼓的團圓飯,老爺只是把留下家裡未出閣的女兒和幾個得寵的側室們叫來,大家在一起吃了個家宴。
主子們不在的這幾年,家裡一向是魏氏照管的,今天也是他張羅了接風的晚餐,沒有過分奢侈,但也十分精緻可口,體貼又不出格,阮正業一路回來見家裡也都是上下整肅,白日裡接待賓客也都是僅僅有條,便顯得很是滿意。
松雲作為一個未分化的男孩,自然是不能輕易跑到內宅去的,因此一直等在阮珩的外書房。
平日在外書房服侍的,除了松雲之外,還有朝雲暮雲兩個小童,並幾個嬤嬤和粗使的婆子。
阮珩在內宅吃飯,松雲在房裡也沒閒著,雖說阮珩屋裡各色都是早幾天就準備齊全了的,但他還是忙裡忙慌地,指揮著朝雲暮雲四處收拾著,先把阮珩帶回來的行李歸置好,又將屋子裡的舊物收拾檢點了一遍,生怕阮珩回來有一樣不讓他順心適意。
阮珩回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交二更了。
阮珩一進門,松雲就連忙迎了上去:「少爺,你回來啦!」又喜氣洋洋地問他,「你要先沐浴,還是先用茶?」
房屋裡清淨整潔,每件東西都跟自己走之前差不多,卻顯得更光亮如新了。屋裡熏著炭籠,還點了些沉香。
作為阮家唯一的庶子,阮珩每月雖然跟其他兄妹領一樣的月錢,但因少了嫡母和祖母日常的貼補,銀錢也一向不算豐裕的,因此平日也甚少點沉水,只是點些不那麼昂貴的香料。
今天為了迎接他回家,也不知松雲是從哪裡找到這一點沉香的。
阮珩笑著摸了摸松雲的腦袋,說:「我先歇一會。」
揚州老家與金陵相隔並不遠,不過也是連日來的舟車勞頓,今日又應酬了半日賓客,阮珩的確是有些疲累了。
就算在晚上的家宴上,阮珩彷佛也並沒有鬆開繃緊的神思,直到此刻,回到自己的房裡,他才真正放鬆了下來。
阮珩坐在了他慣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松雲便殷勤地把泡好的茶端了上來,又拿來了一盤雲片糕和蜜煎山楂,皆是阮珩素日愛吃的。
「你吃飯了沒有?」阮珩問。
「吃過了。」松雲站在那傻笑著說。
阮珩叫他也坐下,松雲便找了個小凳子,支著腦袋偎在他旁邊,問長問短,主僕兩人閒閒地說笑了一通,阮珩許久沒有這樣跟松雲閒話了,很是愜意。
松雲問阮珩:「少爺,你在老家還遇到什麼新鮮事了嗎?能給我講講嗎?」
「你想聽什麼新鮮事?」阮珩問。
「就是,比如強盜啦,村里鬧鬼啦,還有……」
松雲說到一半,就被阮珩輕敲了一下腦袋:「你就天天盼著我遇強盜撞鬼?」
「哎呀!」松雲護住自己的笨腦袋,「少爺,你還真的要打人啦?」
剛剛敲的那一下其實一點都不重,但是阮珩還是給他揉了揉,笑道:「好了,早些收拾收拾安置了吧。」
松雲並沒有聽他的話收拾去,而是像小時候一樣把腦袋放在阮珩的膝頭,說:「少爺,你回來了可真好。」
*
次日一早,阮珩便同舊日一樣,要去上學了。
阮家的家塾並不大,連本家帶族親中,不過十來個公子就學。
阮正業先前帶著幾個兒子回鄉守孝,是帶了家塾的先生一同去的,如今好不容易回來,本該歇息幾日,然而,阮珩預備今秋便要參加鄉試,於是阮正業便特別託付了先生,又囑咐了阮珩,叫他今日便上學備試去,不要耽擱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