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姜樾之應當是看不清對方的臉,卻奇異的能想像到他的表情。
「經過司中前輩教導,他們都說面對客人要死皮賴臉,才能得到打賞。」
姜樾之偏開臉去:「今日我是隨同友人來此,並沒帶銀兩。」
「無妨。」柳時暮道,「我也不是向你討要錢財的。」
他還穿著方才台上那身紗衣,月光照耀下,籠罩著一層光暈。是上好的雲鮫紗,寄浮生還當真豁得出去。
「那你要什麼?」
柳時暮湊得更近了:「我要什麼,女君便能給什麼?」
「你這般威脅我,還想我如你所願不成。」
柳時暮輕笑一聲:「原本是想向女君要一張選票的,看來您是不會給了。」
姜樾之趁著對方分心的空檔,掙脫了右手,雙手狠狠推開了他。
一剎那間,姜樾之好似瞥見他的縷縷神傷。
「我想獲得魁首,女君能否幫我?」
姜樾之穩了穩心神,微微側過身去:「今日我是為宋溪郎君來的。」
「是啊,我知道。」柳時暮垂著腦袋,像極了吃不到魚兒的貓,「五公主向來喜愛宋郎君,你自然會幫宋溪爭第一。」
姜樾之輕抿唇:「寄浮生魚龍混雜,打一開始你就不該來的。」
「我……」柳時暮囁嚅著唇,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姜樾之瞧著他全然沒了方才那混帳的模樣,又動了幾分惻隱之心:「今日九公主喝醉了,或許能躲過今晚。明日如何解決,再想法子。」
「姜娘子就這般肯定,我比不過宋溪?」
姜樾之一噎,其實她從未見過宋溪,只是被外頭傳揚如此神姿的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平心而論,柳時暮亦是她此生見過最絕倫的男子。
見她不說話,柳時暮瞭然,輕笑著向前:「既然要不到選票,那就要點別的。」
姜樾之還未曾回過神來,就感到額間一溫熱,後知後覺透過月色瞥見對方唇邊得逞的笑意。
「這是方才席間你欠我的,算是向女君討回來了。」方才人多,柳時暮不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姜樾之面上浮現熱意:「
胡說八道。」
柳時暮笑著跨步離開此處,那背影瞧著春風得意,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之後的處境如何。
究竟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覺得他可憐的,他明明與院子裡的那隻貓,沒一處相像的。
姜樾之回到廳中,祁元意連忙拉住她:「你方才去哪了,宋溪就快要上場了。」
姜樾之心虛的移開目光:「去院子裡走了走。」
祁元意卻察覺到不對:「外頭這般熱麼,你的臉瞧著紅紅的。」
姜樾之撫上自己的臉:「有麼?」
來不及思考其他,祁元意已經看到宋溪了。
「宋郎君!」一旁有女郎高聲呼喊,一聲蓋過一聲。
祁元意到底還顧忌著公主的體面,沒有出格之舉,只是面上仍是藏不住的欣喜。
宋溪面帶謙和有禮的笑,一襲紅衣翩翩而來,難怪之前的人無一人敢穿紅,就怕與他相撞,丟了面。
寄浮生魁郎之名果真有他的道理,姜樾之仔細端詳他的臉,宋溪其實生的一副清朗的模樣,長了雙多情的桃花眼,面容妖冶是因為仔仔細細上了個艷麗的妝容,眉心兩點紅肖似山間吃人精魄的妖鬼。
同樣的裝束,若放在柳時暮身上,他與生自來的鳳眼微揚,才當真是世間最蠱惑人心的九尾妖狐。
這般想著,眼前的宋溪儼然換了一張臉,舉手投足間亦是那人的味道。
雲海塵清,山河影滿。
一個雅正神君,一個蠱惑妖狐,偏偏都是一人。二者明明毫不相干,卻又各自相得益彰,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副面容。
指尖微涼,情不自禁撫上額頭,觸感溫熱,好似比其他地方還要滾燙幾分。
一舞畢,宋溪呼吸微喘,目光炯炯,場內燈光熄滅,再亮時台中已經換成了那位鴇母,笑盈盈地看向眾人:
「看起來各位客官還意猶未盡呢。」
精彩,十分精彩,宋溪功力仍不減當年。今日卻又多了一位強敵,更是讓最後的結果撲朔迷離。
寄浮生好多年沒有這般熱鬧了,像今日這般盛況,恐怕也只有當年坊主那場比賽能與之相比。
鴇母手持團扇,半遮著臉:「不過還是到了今夜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