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夥伴們經常在花牆下玩。輪到我提議玩什麼的時候我總說踢足球,可惜他們並不都這麼感興趣。」
「有個孩子……好像叫傑米?花粉過敏。他長出滿臉疹子還咳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我們嚇壞了,一起哭著找大人。」
「其實沒什麼大事啦,就是我們挨了好一頓罵。」
「我爺爺……盧卡爺爺,看到我哭鼻子就不高興,抽著煙教訓我,『別像個小姑娘』。」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就是根據爺爺的名字取的?」
「盧卡爺爺總想養出個健壯的男子漢,他帶著我出去狩獵,餐桌上最好的肉也總是我的……可惜我挑食。」
「小時候我只喜歡吃奶製品,等發現自己長不高的時候不曉得多後悔。」
「如果盧卡爺爺看到我現在的模樣,肯定要按著我給我剪頭髮啦,他最不喜歡我留長頭髮了。」
莫德里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得有些亂了。
但是兒時的往事此時回想起了,都成了趣事。
莫德里奇說到後來,竟然還笑了出來。
只是笑容中也帶著淚。
瓦西里上前一步,握住了莫德里奇的手,將其緊緊攏在掌心,「那我和你一起!」
「我和你一起被盧卡爺爺剪頭髮!!」
瓦西里金色的長髮軟垂下來,感覺到毛渣渣的發尾掃在自己的額頭上,莫德里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錯,盧卡爺爺肯定第一個剪你的頭髮,你頭髮比我的還長呢!」
「爺爺最討厭這樣了,他會板著臉嚇唬你都說不定呢。」莫德里奇輕聲嘟囔著,然後平復了一下心情,推開了故居的門。
老宅閒置已久,僅剩的、年代感十足的家具上,都留著一層厚厚的灰。
又有雨水從炸開的彈孔落進來,在彈坑正下方的桌子上,腐蝕出了一個顯眼的坑洞。
莫德里奇被灰塵嗆得咳嗽了幾聲,咳得眼睛紅紅的,好像兔子眼睛。
但莫德里奇絲毫不以為意。
他進了家門,就滿懷感慨地在已經老舊的房子裡信步閒逛,就好像這還是他兒時的樂園一樣。
瓦西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感覺到溫暖的、略微汗濕的手掌牽住了自己的手,莫德里奇步伐一頓,扭頭去看瓦西里。
他在少年面上看到了肉眼可見的緊張神色。
瓦西里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喚他,「盧卡?」
莫德里奇察覺到了瓦西里的不安,安撫性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我沒事,放心。」
「我只是有點懷念罷了,但是我知道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再在屋子裡探索的時候,莫德里奇就一直牽著瓦西里的手了。
「啊哈——!它在這裡呢!」莫德里奇仿佛看見了什麼,然後很歡快地嚷嚷著,再蹲下身,從桌子底下翻出了一個已經癟掉的、髒兮兮的足球。
瓦西里被他拽得跟著蹲了下去,結果不小心磕到了桌沿上,捂著腦袋雪雪呼痛。
莫德里奇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少年的額頭,手裡卻依舊翻來覆去地把玩那個癟掉,而且落滿了灰塵的足球。
「我小時候最喜歡這個了。」莫德里奇說。
「那個時候,我抱著足球就不肯撒手,在家裡面踢球,把家具踢得東倒西歪的,結果被奶奶教育。」
「緊急撤離的時候,我想要帶著足球,但是我爸說車裡空間有限,沒地方放這種玩具。」
「那時候我才六歲,其實不太明白我們是去幹什麼的,就把它藏在了桌子底下。」
「我想的是第二天再來拿,卻沒有想到一離開就是那麼久……久到我完全把自己的小夥伴給忘了。」
莫德里奇回憶完畢,頂著滿頭滿身的灰塵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喜滋滋地把皮球抱進了懷裡,「我要把這個帶回去!」
「帶回馬德里去,和我的獎盃放在一起!!」
瓦西里沒有答話。
瓦西里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定定地看著莫德里奇。片刻之後,他忽然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小個子男人和那個癟掉的足球。
他抱得很緊很緊,仿佛想要把身前的男人嵌入自己的身體裡。
「瓦西里?」莫德里奇疑惑地呼喚對方的名字。
瓦西里沒有答話,但是他低頭,在莫德里奇髒兮兮的金棕色顱頂上,印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盧卡……」瓦西里呢喃著呼喚了一次莫德里奇的名字,然後便哽住了,「我的克羅埃西亞沒有經受過這場戰爭。」
「在今天之前,我對這場戰爭也沒有具象化的概念。」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我很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