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選擇學醫?」陸回舟看著蘇煜問,「你人這麼……隨性。」
——臨到口邊,他收回那個「懶」字。
但蘇煜還是聽了出來:「師祖想說我懶?」
他哼了一聲:「我不是懶,是身體需要節省能量。」
這話,倒不全是詭辯。陸回舟看蘇煜一眼,感冒發燒加照料大伯,他身體最近更差了,眼下有淡淡的烏青。
「我學醫,是因為一個人。」蘇煜腿疼,在廚房的高腳椅上坐下來,把那個「笨蛋」醫生的事跟陸回舟講了一遍。
「你是想救他,才學的泌尿外?」陸回舟聽完,靜聲問。
「算是,但我能上手術的時候,他早已經走了。」蘇煜眼睛放空一瞬,但很快又回過神來,看向陸回舟:「師祖呢,您為什麼學醫?」
「我舅舅是醫生。不過——我學醫,是因為我母親。」前者是陸回舟對外一貫的說辭,後者,是他從沒對別人袒露過的話。
「您母親?」蘇煜神色正了正。
「我母親是大腦受創,她走時,神志不清,身體淤腫,嘔血,也便溺不止。」
「她很愛美,也很怕疼,被小貓抓了都要找外公告狀,我想幫她,但是,我什麼都幫不上。」
陸回舟語氣平靜,但蘇煜聽得出來,師祖跟他母親一定感情很好,在他的平靜的敘述底下,掩藏著很深的東西。遺憾,難過,思念,不平……
「師祖……」蘇煜停下動作,看著陸回舟,遲遲說不出話來。
「嚇到你了?」陸回舟有些後悔。有些話,果然還是不該說,太壓抑。
陸回舟語氣輕鬆起來:「其實她很快就走了,也沒受太多罪。」
「我學醫,是不想再那麼無能為力。」他想救的人已經永遠不在了,剩給他的,只是一種深深的執念。
很多時候,他感到自己就像那執念的一具傀儡。
「那個,其實我也是。」蘇煜不完全懂陸回舟的感受,但他特別想安慰陸回舟,匆匆開口,「我想救的那個人,我剛上大一他就走了,他還是我初戀來著,但是沒關係,後來我每做一台腎癌手術,就像又見著他一次!」
陸回舟靜了一瞬,抬起頭來:「他還是你什麼?」
第40章
「初, 初戀。」
「準確說,是初次。」蘇煜說著,有點兒下不來台。
「他是直的, 我剛有點兒喜歡他,就被他發了喜糖, 他還想讓我去做花童。」太傷了, 蘇煜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再也沒敢喜歡人——他好像沒那個「雷達」,分辨不出別人彎還是直。
陸回舟聽得沉默:「你那時多大?」
「十四。」
十四, 難怪別人讓他做花童。
「我早熟。」蘇煜扭扭捏捏說。
「我看你是晚慧。」陸回舟看他一眼,「對方多大,有沒有……誤導你什麼?」
「您想什麼呢?」蘇煜生氣,「他就把我當弟弟, 對我很好, 沒有一分歪心思!」
「抱歉。」陸回舟看一眼他被碰到逆鱗的模樣,沉默下去,就在這時, 兩人同時聽到一陣「噗噗」的聲音,同時回頭——
「我的面!」煮麵的鍋開了,白色的泡沫頂起鍋蓋,蘇煜大叫一聲, 有些忙亂站起來,跛著腳去拿涼水壺,又赤手去提鍋蓋。
陸回舟面色一變, 伸手阻攔他:「燙!」
已經晚了。陸回舟觸碰不到實體,並不能真的阻攔蘇煜,蘇煜被燙得鬆了手, 鍋蓋丟在檯面上,打翻了一碟青菜和半碗佐料。
料汁濺了蘇煜一身,麵湯澆熄灶火,溢了一鍋邊加一灶台。
蘇煜沉默一瞬,看向陸回舟:「只是個小小的意外。」
陸回舟不語,看向他燙紅的手指:「先把手沖沖。」
蘇煜這才反應過來,慘兮兮「嘶」了聲,老實去沖涼水。
「做手術的鎮定哪兒去了,手比面金貴,下次不要急,先墊隔熱手套再拿。」陸回舟在旁邊沉聲講。
「知道了……」蘇煜訕訕說著,關了水龍頭,從自己身上撿下幾根青菜,撿得不耐煩,乾脆捲起上衣。
「你幹什麼?」陸回舟喉嚨一緊。
「脫衣服啊。」蘇煜胳膊架到一半,露著緊實的細腰,茫然看他。
「回房脫。」陸回舟聲音冷靜。
但頭撇向一邊。
蘇煜看他一眼,神色怪怪的,把衣服又放下來,進了臥室。
片刻他換好一件T恤,一條鬆軟的睡褲,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