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啊,不過是唐家的一條狗!」
年齡和時間讓水生的心沉澱下來,已經可以充耳不聞。唐家從來沒把他當成下人,正相反,當年他和二哥的事情鬧出來,唐譽太爺爺拿皮帶抽得皮開肉綻的人反而是二哥。二哥以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的惡名,那自己聽到幾句不好聽的話又怎麼了?
只是他沒想到,白洋居然會在這個最具衝突的節骨眼找上他。他找過白洋兩次,都被白洋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水生已經不再抱有希望,沒想到就在最沒有希望的時候他來了。
白洋也在感受周圍人的目光,老實講,比他熟悉的賽場複雜太多,哪怕把壹唐算上都不夠看。白色的正裝並不是特意為他訂做,可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完全貼合他的腰身和手臂,連褲長都那麼一致。仿佛它早早就預測好之後的發展,已經站在白洋的生命里等候多時。
當水生給他打上白色領帶的時候,水生的猶豫溢於言表。
「你真的想好了嗎?白洋,我現在再問你一次。」
一直希望自己能邁出這一步的水生在最後時刻居然猶豫了。白洋其實也不太清楚他這一步意味著什麼,他從來沒有這樣迷糊過。運動員是世界上目標最為清晰強烈的一群人,項目視覺化,訓練數據化,比賽生活化,這就是他們的標杆,也是他們的軌跡。
後來他考慮退役,積極考慮轉業,再到壹唐。可以說白洋的每一步都走在他計劃之內,預測之內,他還沒做成就已經想像到做成了什麼樣。
唯獨這一回,不是。他不了解之後的自己要做什麼,不了解唐譽的生存環境,連他那幾個哥哥的名字都是眼花繚亂記住。對於其他世家更談何了解?他一個人站到了不可撼動的巨獸面前,巨獸永遠都不會對他亮血條。
唯獨清楚的就是自己必須這麼做。白洋朝著水生點了點頭,這一秒里,他看到了水生眼裡的淚花。
走在人群面前,水生能品味出眾人眼中的打量,不得不說這身西服太適合白洋,是精心為他打造的裝備。白洋比他高,兩人一前一後,只差著半步,就這樣到了主桌前。
「湛總,您好。」水生第一時間和湛震天握手,「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車,來得有些晚。花籃已經送到了,恭喜恭喜。」
「你啊,太客氣了,這事送什麼花籃,是時候放臭小子出來闖了,咱們這些人就是找個機會吃頓飯。」湛震天大腹便便,寬厚的大手朝後一揮,「什麼時候叫你二哥出來,咱們喝兩頓。小宇,過來!」
水生直接和湛震天交談,已經成為了眾人目光聚集之處,白洋就是那個聚集高光。每個人都在琢磨一個事……這人誰啊?水生從哪兒拎出一個接班人?可靠嗎?不會是權宜之計吧?
白洋迎著暗藏腥風血雨的注視,終於明白為什麼唐譽不喜歡參加這種社交。每個人說話都帶著分量,你壓不動我,我也壓不動你,相互試探,各不相讓。湛震天雖然看似友好,可是拐彎又提唐堯,轉口就是「唐二」,意思太明顯,相當於告訴水生,我和你握手是賣唐堯一個面子。如果不是因為唐堯,你和我握不上。
水生怎麼會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他們這些人出場都自帶背景,一句話的分量要衡量好。就如同坐下後要喝的酒,多一杯、少一杯都不能喝錯。
「小宇,來和你水叔打個招呼。」湛震天攬著湛天宇的肩膀,「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多問問水總,年輕人就是要多問好學。」
「是,我凡事肯定多問,水叔以後可別嫌我煩。」湛天宇是湛震天第二個老婆的小兒子,長得秀秀氣氣,抬臂就要和水生握手。
水生不露聲色地偏了下肩膀,將局面引到了白洋面前:「今天是小宇的好日子,白洋,往後你也多學學些,你們年輕人有話聊。」
一招隔山打牛,湛震天不給水生面子,水生為了立住唐家的威嚴也不會給他面子,京城四小龍又不是沒脾氣。言外之意,我和你爸是一輩,你是小輩,輪不上咱倆攀交情,和你握手算是低了我。
湛天宇深諳其道,水生的動作不快,他盡收眼底立即收手,總之不能不明不白和別人打了招呼。意外就在這時候出現,白洋手疾眼快一把攥住了他的右腕口。
握手的這一幕自然也被屏幕外的唐譽盡收眼底,額頭還貼著退熱貼的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湛震天的小兒子……他記得叫……湛天宇。
譚玉宸在玻璃外頭急得團團轉,恨不得衝進去把iPad搶回來。等大哥回來肯定又要罵人,幹嘛讓唐譽玩兒手機啊!現在唐譽光是躺平這一個動作就足夠慘白,嘴唇也沒有血色,被重創的胸口還在快速起伏。
睜開眼睛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要攢攢力氣,唐譽緩好之後看向大玻璃,朝著玉宸勾了勾食指。
「你叫我進去幹嘛啊?你好好睡覺行不行?」譚玉宸一邊嘀咕一邊去找護士,不一會兒就換上無菌衣進去了。活爹啊,唐譽少爺你真是我的活爹。
唐譽顴骨燒得出汗,虛弱地說:「幫我,辦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