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不對。張伯華的意識形態開始發生變化,真不對勁!
「不用拿鑰匙了,太慢。」唐譽說,他們已經走到了走廊的勁頭,就剩下兩間。總有一間是吧?
腳步聲逐漸集中,暴力開門像放禮炮,砰一扇,砰一扇……走到最後,唐譽習慣性地往後退了一步,老大側身上前,對著那扇門猛踹幾腳。動靜抻拉著四周的玻璃,玻璃也產生了共振,宛如被風吹起的塑料。
開門的這半秒,唐譽的心已經不知道亂到哪裡去了。如果這不是小舅舅的公司,他還能這麼救人麼?
不能,不能了。
站在門外的唐譽看向玻璃,倒映的是幾年前和白洋吵得面紅耳赤的他。是,他是視金錢如糞土,視錢財如浮雲,那是因為沒有人敢惹到自己的身上,就算是激流遇上礁石也知道繞開。
但是對普通人,不一樣。
唐譽緩緩地降落了,從飄著的雲層徹底降落在地面上。哪怕小舅舅把他放在壹唐磨鍊,可他和真正的打工人仍舊存在著天然壁壘。白洋為什麼可以被輕易叫走?被鎖在會議室里討論尚且不明的問題?
因為在普通人的生活里,金錢和權力都是硬通貨。
砰!門開了!
老大完成任務靠邊,譚玉宸第一個衝進去,他永遠不會讓唐譽當第一個進屋的人。一進去譚玉宸也怔住了,幹嘛呢這是?嚴刑拷問?
唐譽緊隨其後,剛看到白洋的第一眼,他的耳朵就瘋狂地疼了起來!
小時候他聽爸爸和二大爺夜聊,爸爸說,當年看到那個人開車撞向懷孕的媽媽時,他殺人的心都有了。二大爺說,當年他看到那人朝著水生開槍的時候,也有一剎那是這樣的心情。還小的自己聽不懂,只是因為沒碰到。
「唐譽?」邵弘還按著白洋的肩膀,剛才他就聽到了砰砰砰的開門聲,「你來幹什麼!」
唐譽定在原地,無法平息眼前的怒火。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視作珍貴的人,總是被別人視如草芥。白洋這條命有這麼賤麼?世界上這麼多人,這些來傷他一下,那些來傷他一下,原來你們也知道軟柿子好捏?
白洋趕上舊傷發作,所以沒能立即站起來,還被邵弘這孫子按了一下。巨大的挫敗感讓他心驚膽戰,自己這雙腿可是全國冠軍的腿啊,居然就這樣跪了。
我以前不是這樣啊!
但再怎麼心驚膽戰,都比不上唐譽開門的這一秒。搭建的自尊心被擊碎,白洋好似體無完膚、衣著片縷,然後被人拎到了陽光下暴曬。他都沒抬頭,精明的眼睛不甘心地閉上了。
閉上之前,他看到的是唐譽走向他,停在自己面前的皮鞋。
再怎麼高的自尊心也有破的那天,白洋最不願意當著誰的面暴露脆弱,命運之神偏偏和他對著幹,讓唐譽看了個徹底。這些時間維持著他驕傲的東西除了優越的工作能力還有曾經的輝煌,他能走到唐譽的身邊,那是因為在賽場上自己確實萬里挑一。
現在萬里挑一歸零,被廢了一條腿。
唐譽看到他閉上眼睛了,那樣決絕的、無力的、嘆息的,皺緊眉頭,一字不說,所有的痛苦都壓在眼睫毛上。那天自己當著溫翠的面不給他台階下,他也是這種表情,會讓人想到少了一片翅膀又飛不起來還不斷嘗試的蜻蜓。
白洋這個人啊,他但凡有本事自己站起來,就絕對不會等著別人來救。這會傷了他,是他最不願意預見的狀況。
可我不一樣,我不是別人。
唐譽的痛苦同樣壓在眉心和睫毛上,帶著他的背景和厚重,不單單是嘴上說說。他在抓住白洋手臂之前還撣了撣白洋的肩膀,試圖把邵弘按下去的痕跡都撣下去。
誰也不要碰他,他都要碎了,你們誰都不要碰他。
唐譽拉起的不止是這時候的白洋,還有許許多多的白洋。小學時因為主辦方偏心而錯失悠悠球金牌的白洋,上高中因為討債被踹爆了內臟的白洋,上大學因為自己空降而永遠當不上第一候選人的白洋……那麼多個白洋都碎了,我要拼起來。
誰說金錢不重要?誰說權力是糞土?沒有這些,我怎麼保得住他!
唐譽也不止是這個時候的唐譽,許許多多的唐譽開始整合。他的面貌集中了兩個唐家的優點,這個角度看像媽媽,那個角度看又像爸爸。他回到了那個晚上,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再是躲在門口偷聽,而是上了桌。他用痛徹心扉的代價理解了爸爸和二大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