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呼吸平穩之後,唐譽摸了摸白洋的手。
白洋的手還是很涼,睡著的時候都沒緩過來。在此之前唐譽對白洋的身體狀況毫不知情,直到一碗一碗中藥和藥膳被他發現,唐譽才驚覺他為了那些獎牌付出了多少。
還好,他們並沒有走散。還好,他們都回來了。
感受到白洋的氣息,唐譽不安穩的心開始落定,逐漸從雲裡霧裡落回到人間。當他撫摸到白洋手掌的紋路,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夢只是夢,僅此而已。只不過唐譽仍舊無法躺下再次入睡,他沒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除卻死亡的追殺,他現在又偏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劉琮走了,他的家人一定很傷心吧。
救了那麼久,維持了那麼久的生命體徵,苦苦等待那幅畫被人買下。這不就是自己家人的困境麼?從自己出生那天,全家人包括竹馬團的家庭都提心弔膽。那麼多人,為了自己,為了自己這條命,不疲不倦地工作著……
太爺爺為自己祈福,在此之前,他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是自打自己早產出生,太爺爺就不堅定了。玉宸呢,玉宸從一出生就註定要保護他。如果沒有自己,他是不是就沒有這麼累,可以按照他的心愿當一個開開心心、任務不重的保鏢?
劉琮的家人如何擔心,自己的家人也從未放心。
劉琮的家人最後等來了一場空,自己的家人最後會得到什麼?
唐譽下了床,不知不覺走到了客廳。長方形的客廳里只有安靜,唐譽坐在沙發上,嘆了一口氣。如果自己死了,這些人要怎麼辦?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自責,也不想讓任何一個人走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唐譽聽到了腳步聲,急急的,不帶猶豫地走了出來。
「你怎麼在這兒?」白洋沒來得及穿拖鞋。其實他的第一選擇是廚房,唐譽可能是夜裡餓了去翻冰箱,看到唐譽孤獨地坐在沙發上,心裡咯噔了一聲。
他怎麼了?他以前沒有這種情況!
「你怎麼了?」白洋兩三步過去,摸了摸唐譽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額頭上有汗珠,掌心潮濕,這樣子不像是沒事幹跑到客廳發呆,倒像是……驚恐症發作。
「沒事。」唐譽搖了搖頭,可是緊接著就把他摟住了,「白洋!」
一個名字,讓唐譽那麼安全。白洋被他拽到沙發上,兩個人再次坐在一起,一個驚恐,一個驚異。他們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讓對方的心臟震著自己的心臟。唐譽摟得越來越緊,仿若某種植物,也像貪婪的吸血鬼。
慘白色的臉和天生的紅唇,他的養分只能來自於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和熱度。牢牢地吸食對方的存在,才是此刻的生路。
「你怎麼了?你做噩夢了?」白洋的手緊緊壓在他後頸上,連這裡都是汗水。
「你說,劉琮的家裡人以後該怎麼辦?」唐譽問的是他們,實際上是另外一群人。
「啊?」白洋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劉琮這樣一走,他們會不會很後悔,後悔沒有用各種方式留下他?我知道錯不在他們,可是他們會怪自己。走了的人反而輕鬆,留下的人才真正痛苦。」唐譽蹭著白洋的頸窩,眼睫毛在上面壓彎,眉梢擦過了皮膚。他的心都要碎了,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捨不得,可是真有那一天,只能接受命運。
白洋說得對,不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數。
「他們……他們會節哀順變,我也會給他們打電話,你放心,你放心。」白洋亂七八糟地安慰著他,但是他也能感覺到自己沒安慰到點子上,「要不然,明天咱們一起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今後的生活還有什麼困難?我們幫他們想想辦法,等到劉琮下葬之後,再以『壹唐』的名義送一束花。」
「這樣就可以了麼?」唐譽真怕時間不夠用。
「以後……以後我們再繼續追蹤,我們可以幫他們,對不對?」白洋摸著他的頭髮,摸著他忘記摘掉的助聽器。唐譽以前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為什麼現在變了?
唐譽閉著眼睛,確實,人走之後就只能做這些,再做什麼都是無用功了。
「劉琮的事情不怪你,你別太自責,好嗎?我們都已經盡力了,但是,我們也無能為力。」白洋恨不得現在給劉琮家裡打個電話,趕緊讓他們和唐譽說上幾句,「你做得很好了。」
「對,都盡力了。」唐譽在白洋的懷裡點頭,「白洋,可是我不想有人死。」
「不會有人死,不會的,我保證。」白洋忽然又生出了抓不住的痛苦,下意識地抓住了唐譽的肩膀,「我保證。」
「好,我知道,我相信你。」唐譽把眼窩壓在他的肩膀上。
「我保證。」白洋的手摸著他的耳朵,再一次說,等待唐譽在懷抱中漸漸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