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凍肉一樣的指尖在土裡一勾一划寫出「陸絕」。
從樹葉間擠進來斑駁的光影,落在那瘦極的手背,交錯的粗大藍色血管清晰可見,膚色是病態的茄青色,像一隻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俞汀第一次知道絕姓,這麼取名是他母親姓絕?俞汀猜測著,一時不知接什麼,他撥掉指尖的泥土說:「喔。」
陸絕摩挲著指尖的泥,又問了那個問題,「什麼時候有藍雨?」
藍眼淚一年難出現一次,藍雨就更難了。
俞汀搖頭,「我上次看見是5年前。」
陸絕挑眉,俞汀又說:「漲潮會下雨,你可以在漲潮天去碰碰運氣。」
陸絕問:「什麼時候漲潮?」
「不知道。」瞥見陸絕病態的臉色,俞汀停頓說,「手機號多少,我回去問了告訴你。」
「沒手機。」
俞汀愣住,是不能接觸手機輻射的病?他抿了下嘴角,「你能外出嗎?」
「翻牆可以。」陸絕懶懶指了一下洋樓左側,「那邊有圍牆。」
這次他手從俞汀眼前掠過,毛細血管是冷到極致的淺藍,以及指關節那些深深淺淺痕跡。
那種痕跡俞汀非常熟悉,那是反反覆覆啃咬指關節才會有的痕跡。
俞汀低頭按著土,「行,明早……」餘光瞥到快曬冒煙的草皮,默默改了口,「下午太陽落了,你到那堵牆等我。」
回到家,趙如菲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大餐,張敏華也到了。
吃著飯,張敏華突然感慨說:「哎,這段時間吃多了大戶人家的剩飯,海膽鮑魚都不香了。」
趙如菲疑惑地眨眼,張敏華樂呵呵解釋說:「我工作的地方不是有個少爺來了嘛,廚子都是從京市跟著來的,好幾個呢,專門做中餐、西餐的,點心的……食材也都是空運拉來的,我這種小老百姓也算是見過世面了,就獼猴桃還有樹莓味的呢,就那麼一小個。」趙敏華夾了一顆紅燒肉里的雞蛋,「跟這雞蛋差不離大吧,就要上百塊錢呢!」
「……」趙如菲很驚訝,她悄悄瞥了俞汀一眼,放下筷子比劃著名,「還有一個上百塊的獼猴桃呀?」
「有呢!」張敏華越說越起勁,「獼猴桃都不算是什麼,那陸家少爺連喝的水都是來自什麼幾千米海拔的冰川,一次運費都夠我們喝幾年水了!瞧瞧人家這日子,才17歲就勝過我們這輩子了。」
趙如菲沉默了,不是滋味地戳著碗裡的紅燒肉。
她和俞汀上次吃紅燒肉,還是兩個月前。
俞汀看出了趙如菲的想法,夾了一塊紅燒肉滿足咬了一大口,嚼著給趙如菲比了個「還要」,趙如菲才又笑了,拿過勺子給他舀了一大勺紅燒肉和醬汁,比劃著名讓他多吃點,多長肉。
張敏華瞧著母子倆的互動,笑眯眯說:「不過照我說啊,汀仔這樣也不賴,那陸家少爺有錢沒用啊,是只病秧子藥罐子,那些好菜好飯也吃不了,還從不理人,脾氣很差的樣子呢……」
俞汀安靜吃著飯,等吃完飯送張敏華出門,他才禮貌問:「敏姨,最近會漲潮嗎?」
張敏華的父親是老漁民,比本地台發布的潮汐預測更准。
打完電話,張敏華跨上單車,「你爺爺說下周三有一場小潮。」
門口有截路的路燈壞了三年多了也沒人來修,俞汀打著電筒送張敏華到有路燈的地方了,他才快步跑回家。
進屋他查了周三的天氣。
晴,還是沒雨。
*
次日俞汀六點起床,衛生間也亮著燈,趙如菲也一如既往起了。
俞汀先鑽進廚房蒸好了包子,稀飯和一小碟鹹魚,他弄好早餐,趙如菲也洗漱好了,她打著手語,「周末不多睡會兒?」
俞汀伸展著四肢,「睡飽了。」
趙如菲咧嘴笑,吃完早餐,她告訴俞汀中午不用送飯就出門了。
時間還早,俞汀打掃了一遍房間,沒事做就開始刷題,持續不斷的沙沙筆聲,窗外的花都被太陽快烤焦了,接連不斷的手機震動才將俞汀從題庫拽了出來。
他看了眼屏幕,下午三點了。
來電是李成蹊,「汀哥出來玩!他們約去壹號星球打球。」
壹號星球是小城非常熱鬧的一個娛樂場所,有各種球場還有最新的遊戲機,年輕人都喜歡去玩。
「你們去吧。」俞汀繼續算題。